他停下脚步,抬头看去,便见灯下立了一位容貌俊秀的青年。
烛火打在他英挺的眉眼上,熠熠生辉。
“肖指挥使?”
郭太医几乎脱口而出,又抬头瞅了眼天色,很是困惑。
能在这个时辰,这个地方碰到肖辞,震惊程度完全不亚于在红袖招撞见徐小满。
许是见郭太医一脸疑惑,肖辞又开口:“她退烧了吗?”
想了想,补了句:“我替徐小满问的。”
郭太医愣了会,拍了拍医箱:“只是一些小毛病,人没事。”
青年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正想侧身让开,就听面前人说:“不过她的亲人都不在盛京吗?”
肖辞晃了晃神。
脑海一闪而过徐小满记录的供词,沉吟好一会,最后还是没接这个话头。
偏偏对方浑然不觉,继续道:“一个小身板,受了这么重的伤,当初也不知道怎么扛过来的。”
“哪怕心是铁做的,亲人也该来看看不是。”
“重伤?”肖辞心头如同被五雷轰炸,眸色如坠冰窟。
他盯着郭太医,一字一句问:“什么时候的事?”
郭太医被青年一瞬而来的凌厉吓得面色一白。
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却在对方强势的眼神压迫下,全数抖个干净。
夜幕笼罩,深如墨汁。
郭太医早已离去,肖辞仍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望向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厢房,眸色不清。
灯笼被斜风吹得摇曳,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黑暗吞噬。
石榴树下几只促织低吟,像是一把锋利的刀,慢慢锯开沉睡的回忆。
两个多月前。
正是她来盛京之前。
目光隔着重重枝影,似乎回到了初遇的那一天。
他站在长街上,居高临下看着她。
明明是个年轻又漂亮的姑娘,却偏偏穿了一身与自己容貌极度不相衬的黑衣。
明明双腿无碍,却要装瘸子,装身患绝症,手上还拎了一大包药。
明明车夫不曾习武,几脚之下却将她踹至吐血。
还有很多很多……
原来皆是因为她当时受了重伤。
穿黑衣是为了掩盖身上的伤,腿瘸亦不是装的,吐血那是伤重未愈。
而他当时,丝毫未觉。
还认定她是个用矫揉造作来博取怜悯的女子,甚至还在她站不稳的时候,无情地将她推开。
当时使出的力道是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现在想来,自己真是混蛋。
这么混蛋的人,她怎会喜欢。
肖辞像是站了很久,又像是只站了一会。
临近檐灯的火渐渐熄灭,惨白的月将被游荡的暗云吞没。
外头一片漆黑,惟有不远处还掌灯的厢房成了此处唯一的一束亮色。
他看了又看,忽而抬脚。
黑影映在门上,有人轻轻敲响了门。
屋内擦剑的颜衿滞了滞。
都快三更天了,还有谁会来找她?
默了片刻,将束衣剑卷了起来,放好,才去开门。
烛泪摇摇,一线昏黄从门内透了出去,映在青年晦暗如深海的眸里,似有数不清的星子跳动。
她讶然一刻,随后语气平静地说:“大人。”
回应她的是一句摸不着边际的“对不起”和掌心里硬塞进来的药瓶。
颜衿愣住。
垂眸一看,目光微动。
那是徐小满曾经给她,而她没收下的赤金丹。
无缘无故送她一瓶治疗内伤的御药,是什么意思?
再抬眼时,青年已经踩着影子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