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沉的天空飘着雪粒子,扑扑簌簌,似没个停歇,大街上鲜有人迹,车轱辘碾在官道上,发出呀咿呀咿的轻声,更衬得这个阴沉寒冷的冬天,更加寂静。 猛地,随着“吁吁”的几声急喝,车夫拉紧缰绳,马车被迫突然停下,拉得太急,马儿吃痛,狂躁不安地踱着马蹄。 “你走路不长眼睛?马蹄子一下去,你就没命了!”车夫边安抚两匹狂躁的高头大马,边对跌倒在地,此刻正傻愣着,像是被惊没了魂的人呼喝。 地上的人是个少年郎模样,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一张小脸黑呼呼地看不清五官,只是裸露在外的手背,骨瘦嶙峋,脏兮得厉害。 “印明,走吧!”车厢内传出一个声音,沉沉卓卓,听不出是男是女,有点像变声期的少年,可又多了一丝婉转。 车夫得了主人家的命令,不再理地上的少年,甩开马鞭,驾着马车继续往前。这深夜风雪赶路的,大都是往家赶。 马车从少年身边经过,带起的风扫着地面的飘雪。随着极轻的一声脆银声响,一个布袋子落在少年面前。 少年蓦地抬头,马车窗帘落下的前一瞬,一双雪白修长的手收回,少年确定自己没有眼花,在天色灰蒙的雪夜,他竟能看清那双一闪而过的手,指甲圆润,素白干净。 少年捡起地上的钱袋子,沉甸甸的,打开一看,竟够普通人家一年的花销。 少年眉眼立展,也顾不得地上掉落的几块硬馍馍,一咕噜地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跑到一处墙角背风处。 掀起一块草席子,乱草烂棉絮堆里,躺着一个身形佝偻的人。“舅父,我们有银子了,我马上给你请大夫。”少年兴奋地大叫。 躺在地上的人睁开混沌的双眼,看清少年的脸,露出一丝惨淡的笑,蜡黄的脸上有一丝柔情闪过,干裂地嘴唇破离地吐出几个字:“若我死了,便把我跟阿芸葬在一块吧!” 这句话已然带走所有的活力,他翕合着嘴,没再发出半点声音,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在寒风冻雪的夜晚,善存一丝暖意。 少年掖了掖那人身上的破棉絮,又把草席子盖严实了,才起身往北边郎中家的方向而去。 冷如刀割的寒风吹在少年身上,掀起他单薄的衣裳,可褴褛破旧的布条裹不住少年坚韧如铁的身躯,尽管瘦小羸弱,可他就像生命力顽强的蔓藤,缠绕着向上,柔韧无比。 马车一路往前,车厢内裹着厚厚的棉布,温暖舒适,一个梳着双髻的小丫头裹了一个汤婆子,递给身边端坐着的一人。 乍眼看过去,还以为是个正在闭目养神的少年郎,可细看,瑶鼻红唇,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女娇娥,只是眉宇间那一份沉着坚毅,让她气沉如海,晃眼一看却像个少年老成的儿郎。 “大小姐,你这一丢,便是奴婢的半年月俸,你不心疼,我倒是替你心疼,天天精打细算,自己舍不得衣裳首饰,却对个冲撞了马车的小乞丐,那么大方!”身边的丫鬟絮絮叨叨。 大小姐眉眼清淡,沉了会儿,才见她说了两个字:“无妨。” 丫鬟抬手撩了一下窗帘,一股冷风钻着缝儿灌了进来,面上一冷,大小姐的睫毛轻颤了下。 “丰远周家的四公子,前几天房中添了位小公子,只笑得他们家的老太公牙都要掉了,长房长孙,真真是他房里的那位侍妾是个有福之人,羡煞旁人哩。”丫鬟八卦碎嘴。 闻言,大小姐一直紧闭着的双眼蹭地一下睁开,漆黑熠亮,如同黑夜中的明珠,动人心魄,缓了缓,眼帘终是慢慢地垂了下来,掩盖住满眼的风华绝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