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媛跟在梁昊的身后，登记过后顶着遮阳伞走进消防大队的门，一进去便满眼暖色，感觉热上加热，在烈阳的照射下，那些颜色就像火焰，不断荡漾在邹媛周围，滚烫，让人难受。　　　　邹媛觉得自己更渴了，她加快脚下速度，几乎紧贴着前方领路的梁昊。　　　　梁昊感到一团炙热火焰在自己身后，灼烧着他每一寸肌肤，就是不敢回头，他不畏惧火焰，但他畏惧身后的少女。　　　　梁昊最后把邹媛领进办公楼四楼最南边的办公室，正是休息时间，里面一众穿着背心的男人吹着空调打闹嬉戏，隔着老远都能听见，他们见梁昊进来也没多加收敛只是和往常般同老大打声招呼，梁昊咳嗽了两声，男人们才算有反应，自然而然关注到梁昊身侧的少女。　　　　程宇鹏第一个发话：“老大，这是……”他没想到梁昊会把邹媛领进来，多少有些吃惊。　　　　梁昊没在乎手下的眼光，吩咐道：“烧点热水吧。”　　　　“是。”很快便有手下忙活去了。　　　　有人忽然问道：“老大，这是你侄女？还是你妹妹的同学？”　　　　梁昊没回答，邹媛也默不作声。　　　　消防支队平日来来回回都是大老爷们，年纪层次不齐，除去偶尔有家室的家属女眷，很少能见到异性驾到，邹媛的到来无疑蓬荜生辉，十七八岁的少女亭亭玉立，又碰巧长得不赖，其他血气方刚的汉子忍不住便多看上几眼，确实觉得漂亮，就是面上清冷，显得有些孤傲，也就断了别人上前搭话的路。　　　　梁昊是男人，自然了解手底下兄弟所思所想，他扭头对邹媛说：“有什么话进我办公室说吧。”　　　　邹媛点头又随着梁昊进入屋内最里面的单人办公室，算不上宽敞，到处堆放文件衣物，空气里带着汗腥味，邹媛想落座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地方。　　　　或许这就是男人，热爱工作到无法顾及生活的男人。　　　　梁昊关上门，转身看见屋内的邹媛直立立站着面色有些迷茫，他才恍然大悟的收拾起来，他讲椅子乱放的衣物背心都一股脑扔在沙发上，办公桌上的文件也推到一边，想让环境看起来舒服点。　　　　梁昊不好意思地说：“老爷们儿，平时糙惯了。”　　　　邹媛见怪不怪，面色波澜不惊的坐下，问道：“你平时就在办公室睡？”　　　　梁昊愣住，看到桌上的洗漱用品才反应过来，“嗯，午休时候会睡一会。”　　　　邹媛点头把梁昊的话都听进去了，低头思索着什么，这下，又是一阵沉默。　　　　少女额前紧贴着汗湿的秀发，脸颊的红晕到现在也没褪去，梁昊注意到了，起身把窗帘拉上，打开办公室的空调。　　　　冷风吹在梁昊脸上，瞬间让他清醒不少。　　　　他背对着邹媛，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邹媛一向处事不惊，她说：“没事”　　　　梁昊微愣，转过身看着女孩的背影，双眼满是不解。　　　　邹媛没回头，背脊笔直，“就是想见见你。”　　　　梁昊笑道：“……见我做什么？”　　　　邹媛想想，很认真地回答：“不做什么，只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才想来见你。”　　　　邹媛的语气依旧是冷冰冰地，话语就像是机械播放出来的，没有任何抑扬顿挫，梁昊听不出情感，自然心底未有多大的波动。　　　　他三十多的男人，长得不赖，虽然长时间都在消防支队可交往经历过的女人并不少，邹媛这样的表白算是头次遇见，确实，梁昊察觉到自己对邹媛有些不同的感觉，但面对少女的表白，梁昊并没感到开心。　　　　他三十三岁，而邹媛，差不多十六七岁。　　　　梁昊放下手中遥控器，坐到了邹媛对面，也同样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和印象中的大为不同，邹媛迎上他的目光，就是不说话。　　　　两人的眼里或多或少都带着试探，全然不像相隔十多岁年龄差距的审视。　　　　梁昊说：“介意我抽烟吗？”他拿出烟准备给自己点上。　　　　“介意。”　　　　梁昊挣扎一会，还是把叼在嘴边的烟拿下，他说：“喜欢？怎样的喜欢？”　　　　邹媛冷冷的看着他，说：“你觉得是怎样的喜欢，就是怎么的喜欢。”　　　　梁昊很有耐心地解释道：“你未成年，都能叫我叔叔，我要跟你在一起，在美国就是犯罪，在我国就是道德的沦丧。”　　　　邹媛说：“在美国，你和未成年为爱鼓掌才构成犯罪。”　　　　梁昊皱眉，“为爱鼓掌？”　　　　邹媛想想，又说道：“拟声词语。”　　　　“我知道。”　　　　梁昊惊讶于邹媛这般大的孩子说出这种词汇竟然依旧冷面如霜，不觉得羞耻，也不会脸红，就像是很普通的一件事被她说出来了而已。　　　　“你还未成年。”　　　　邹媛咬着嘴唇，很久没说话，秀眉微蹙。　　　　梁昊见她不说话，紧咬的嘴唇都要渗出血来，心底一阵心疼，他趁此出门给邹媛拿水。外面的一群大老爷们都是八卦精，一股脑全巴在他门口听墙角，梁昊一开门，又立刻装作做事的样子，掩饰“罪恶”。　　　　梁昊用眼巡视一圈，心知肚明倒也没捅破这破事，就问方才烧水的手下水有没有烧好。　　　　那人端来一次性杯子，说：“早烧好了，一直没好意思给你送进去。老大，你们那小姑娘到底跟你啥关系啊？长得怪好看的。”　　　　梁昊看了他一眼，问：“想去操场跑圈吗？”　　　　“不不不。”那人连忙否认，“老大，我错了。”　　　　梁昊哪有那么容易放过手下，“去，把消防器材都擦拭一遍。”　　　　“老大……”　　　　梁昊双眼一眯，问：“跑圈？”　　　　那人立马敬礼，中气十足的说：“我这就去擦去，保准各个都干净到飞起。”　　　　梁昊满意的端着水进办公室，这杀鸡儆猴的招数算是百试不爽，百试百灵。他回来时，邹媛已经恢复原样，看上去像是再等着梁昊。　　　　邹媛接过梁昊的水杯，喝上一口，缓缓说道：“我已经十八岁整了，上个月刚成年的。”　　　　梁昊的脸上并没有因少女的话而松懈，没有欢喜，像是极其普通的一件事，对他而言听过也就算了。所以，他并不知道，少女冷漠的外表下掀起多大波澜，几经犹豫思考，才肯把自身最大的伤疤揭开来给他看，体无完肤的裸。露在他眼前。　　　　她已经十八岁了，是她最大的羞耻。　　　　梁昊已经经受不住少女的注视，坐在邹媛对面低头玩起手指，他的手粗糙，生满老茧，而邹媛的双手，就跟她颈脖一样，白皙修长，让人忍不住想要去牵起。　　　　这就是差距，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梁昊突然无奈笑了一下，说：“我们之间，差了十五岁。”　　　　邹媛说：“年龄是问题吗？”　　　　梁昊抬起头，说：“不是，只是恰巧成为我拒绝你的理由。”　　　　话语无疑是伤人的，好在邹媛早就习惯被伤害，无论精神还是肉体，她都能平静地去面对。她永远做不到像普通少女一样歇斯底里式的发泄不满，对她而言，得不到就是得不到，强求不来的玩意，哪怕在过往的岁月里，从没有出现像梁昊一样使她非常想要得到的东西。　　　　邹媛冷静地说了一句“真好”这样，梁昊便永远在她心目中成为最好的人。　　　　梁昊没有问她什么意思，或许是懂得少女的心思也理解她的含义，反正，就是没有像其他中年男人一样，纠结于单纯的一句话，他甚至收回他冷漠的面庞。　　　　邹媛笑不出来，她只能不断的喝水，掩饰自己的尴尬。　　　　梁昊见她说喝的差不多了，“你家在哪里，等会我开车送你。”　　　　“不用了。”邹媛起身理理衣服，“我走回去就好。”　　　　“那这把遮阳伞你带着吧。”梁昊把伞递了过去，“外面太阳太烈。”　　　　邹媛只是看了看，没接，她说：“我不想下次还要送还过来。”　　　　她的理由很充分，充分到断了她与梁昊日后再见的路，也断了自己的念想，邹媛觉得，有些东西尝试一次就好，没必要再牵扯上第二次。　　　　梁昊施施然把手缩回去，本想送邹媛到门口，一句话下来，他连站起来都没有必要了。　　　　他对女孩说：“走好。”　　　　邹媛点头示意，走到门前，又转身丢下一句话：“真可惜，你是第一个让我有情　　　　1欲的男人。”看着对方吃惊诧异的表情，邹媛很满意的笑了，转身开门走远，再也没回头。　　　　男人？在她的眼里，自己不是长者而是男人？梁昊被邹媛的话吓得不轻，今日的邹媛让他也见识颇多，颠覆惯有的他对少女的理解，“情1欲”二字连梁昊也是羞于出口，她怎就平淡的坦白，面对一个才见三次面的男人，三十出头的年纪正值壮年，稍微有些不轨的想法就可以毁了邹媛一辈子。　　　　梁昊回过神来，胸口扑通直撞，这感觉倒是头回拥有，他把遮阳伞折叠好，顺带着邹媛方才用的一次性纸杯准备扔出去，多瞥了一眼，就愣住了。　　　　少女的粉色的唇印深深落在纸杯边缘，口红让不算小的唇部轮廓变得性感诱人，唇纹或深或浅都清晰的展现，梁昊忍不住用大拇指来回磨蹭，一下又一下，望出神来。　　　　少女的脸庞忽又变得清晰起来，眉眼淡薄，气质冷郁。　　　　越看越燥热，越想越煎熬。　　　　“老大。”程宇鹏没敲门便领人走进梁昊的办公室，“你女友来了。”　　　　梁昊将纸杯不动神色的放进办公桌抽屉里，颇为不满的说：“什么女友，我跟你瑶姐是朋友。”　　　　“是是是。”程宇鹏打自己一嘴巴，“我的错，对不起老大，对不起瑶姐，你们聊，我先出去办事。”走时，很识时务地顺手关上了门。　　　　夏瑶知道梁昊的性子脾气，也没因为他刚才的话心生芥蒂，她经常来消防支队找梁昊跟其手下也混得半熟，所以大家都会开她跟梁昊的玩笑。　　　　“怎么回事。”夏瑶见梁昊没招呼自己的意思，倒是自觉的坐在邹媛刚坐的椅子上，“平时小程开玩笑也不见你这么大反应。”　　　　梁昊给自己点上烟，没正面回答夏瑶的问题，他说：“今个怎么有空来了。”　　　　“阿姨让我叫你回家吃饭。”夏瑶看着眼前烟雾，也想给自己来一根，“你有两个月没回去了吧。”　　　　梁昊想也没想就拒绝，“不去，回去又他妈给我说教。”　　　　“阿姨不是着急吗，你都三十好几的人了，成家这方面就一点都不心动？”　　　　梁昊深吸口烟，陷入沉思，“不是还有你吗，万一真到那时候，我俩凑活过算了。”　　　　夏瑶笑笑，没说话，不反对也不拒绝，这话她听太多次了。　　　　夏瑶粗略一算，五年下来也算是听过不下三十几遍，听得久了在他们两人心中也就都当真了。她和梁昊认识七年有余，说初识也谈的上缘分，那时她还是某广播电视台的场外记者，专访灾难现场，七年前澧县发生地震她被派往现场，也就是在那里她遇到了救灾军人梁昊，他当时刚完成救灾任务坐在地上吃着难以下咽的干粮，夏瑶看见想上前去采访，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拒绝。　　　　夏瑶永远也忘不了当时他说的话。　　　　他说：“有功夫在这采访我不如采访那些被救出来的人民，他们才最需要关注与关心。”　　　　那时的他，立体的五官被灰尘淹没，只露出来双眼，说完，他就拍拍身上的粮食碎屑又投入到救灾工作中。　　　　那场救灾工作，夏瑶留心问过，梁昊一共救了12者，在救灾过程中，梁昊也受小伤无数。　　　　面对这样的男人，夏瑶打心底佩服，不单单是梁昊，那场救灾过程中的任何一位勇士，无论何种身份，军人，医护人员或是自发而来的救援小组，都值得他人钦佩。　　　　后来，夏瑶再见梁昊时已是两年后，在姨妈撺掇的相亲会上，她又遇到了梁昊和他母亲，她主动找梁昊要联系方式，一来二去没成为爱人却成了不错的朋友。　　　　“今天真不打算回去吃饭？”夏瑶又问道，“我陪你回去也不行？”　　　　“你还嫌在我家吃的不够多吗？”梁昊翻白眼，“不会去的，回家吃饭是坚决不可能的。”　　　　夏瑶彻底无话可说，自己扭不过眼前这位半大不小的男人确实也折面子，她转移话题问道：“刚才那孩子是谁？”　　　　“谁？”　　　　夏瑶开始描述说：“我来的时候看到一个穿校服背书包的女孩子，她是谁？”　　　　梁昊自然知晓夏瑶问的是谁，他想了想说：“我去高中做消防知识讲座的学生。”　　　　“学生跑来你们这干什么？一群大老爷们。”　　　　梁昊反问：“你不也隔三差五一个人来吗？不对，你好端端问一个陌生人做什么？”　　　　夏瑶尴尬一笑，“那小姑娘看着我有点眼熟，但是忘记在哪里见过……”　　　　“舒城就这么点地方，见过不是很正常嘛。”梁昊掐灭手中烟，抬眼瞧了挂钟，“我看你就是记者老毛病犯了，走吧，我请你吃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