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诸侯,无事,则岁三田。一为干豆,二为宾客,三为充君之庖。无事而不田,曰不敬;田不以礼,曰暴天物。
古之帝王,春蒐、夏苗、秋狝、冬狩;四时出郊,以示武于天下。今四海扰攘之时,正当借田猎以讲武。
周人认为,秋肃杀,秋狝顺秋时也。再说之前周王被公子黔牟一刺激,就打算效宣王故事,集齐诸侯公子,昭告祖宗来一次秋狝大比。一来借农隙讲武事宣威于天下,二来和未来的诸侯国君们结个善缘,三来么,挑选人才以实帷帐。振兴周室,从诸侯的娃娃做起!
寅时初,星光已没,伸手不见五指。苏国所居馆舍中就纷纷扰扰起来。苏宽等洗漱已毕,饱餐一顿。从人早备好田车器械。寅时三刻,三人在苏明带领下悄悄绕过苏公田丹的的居处来到馆舍大门外,汇齐等候的随从,四乘战车车左张旗车右举火往东门方向而去。城门早已大开,在此又看见有其他队伍零零星星出城。出得城门,见一道火光组成的长蛇跃动着在不远处转个弯,往郊庙方向去了。苏国车队顺流而行,耳中听得辚辚的车轮声和偶尔一两声犬吠,竟无一点人声喧哗。到得郊庙前广场,早有五六支队伍在此等候,林立的大旗在秋天晨风中烈烈振响。按照虞侯的调停安排,后到的队伍鱼贯而入排列其中。眼见不断有其他诸侯公子到来,宽儿趁空四处打量,发现庙前地面和祭器还有不少昨日庙祭的痕迹。
站立不到一刻,忽闻郊庙侧方大路上车轮声紧响,众人转头观看,见两乘战车并辔快速经郊庙往南去了。片刻,又是两乘战车急急过去。
如此几番双车疾驰过去,没多久,其来路忽然传来轰隆隆似滚雷一般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大,很快众人就看见一带灯火如龙,蜿蜒逶迤,直如浩瀚星河落地,一眼望不见头。渐渐近了,前导几辆车过去,后面全是驷驾战车,灯火映射下,只见旌旗蔽空,金戈如林,从众人面前奔驰而过。
苏宽眼尖,一眼就看见姐夫虢丑的虢字大旗,顺着两丈多长的旗杆往下找,果然看见全身披挂整齐,威风凛凛的虢丑,一脸肃杀扶轼立于车左,显然是军队的统帅。后面战车上的甲士手持金戈,披挂赤色皮甲,赤色蔽膝,青铜双层底战靴,俱都目不旁视,威严肃穆,军纪严整。
苏明扭头对苏宽道:“这还不是成周的守备军队,周八师两万人,需主持成周防务。故此次田猎抽调你姐夫所领西六师。”
苏宽点头。从未出过苏国的他,从未亲眼见过如此庞大的军队,此刻心中无比震撼!
执戈披甲的勇士、轰隆隆而过的战车,嘶鸣的战马,如林战戈,如云的旌旗似钱江大潮一般,一波波从这一班公子王孙面前汹涌而过。苏宽觉得自己全身鸡皮疙瘩立起,左右看看,看见不少公子都在以掌抚臂、两股栗栗,显见是和自己一样。
足足半个多时辰,战车军阵过去,似滚雷渐渐远去。却听见一阵如春天蚕房里的沙沙声由远处传来,细听又像是在成周北方数十里的黄河移到了城郊一般。众人循声往来处望去,见那火光长龙仍然是一眼望不见头。到了近前,声音渐响,夹杂着金属撞击声,好似又变成了春天凌汛的黄河,河水携带着无数的冰凌从河谷咆哮而过——步卒行伍过来了!
周王的军队,自然有不同于诸侯私兵的骄傲。军阵行进到了这群公子王孙面前,忽然一阵气冲霄汉的歌声响起: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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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军阵过去,又一个军阵到来,又一阵军歌响起:
我出我车,于彼牧矣。自天子所,谓我来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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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边吃瓜的公子王孙们只听得须发皆张,个个肾上腺激素水平高涨。苏宽、黑夫、暴昭少年血热,哪见过如此场景,激动得满脸通红,几乎泪奔!
苏明侧头看过来,心想:说服宽儿从军,倒也可算得是条出路。若是征伐夷狄能立下功劳,封侯拜将,裂土封疆庶几可期。
只不过苏明没有考虑到,现在的时代已经是诸侯争霸的时代,征伐自霸主出。给守业都难的周王打工来求得出路是缘木求鱼。正如后世各个行业,跑马圈地时期进入的人很容易就起家了,到后期剩下几条大鳄靠吃人肉过活,新进者哪有活路?周王朝眼前的盛景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
不过此时此刻的周王姬胡齐颇有些志得意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