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老七送走之后,他们再从临乡收买来一个女孩当小新婢,她和老四英荣同岁。女孩仍随娘家的姓,叫董翠红。翠红的娘家人要钱的并不多,只是恳切道:
“实在是因为孩子太多,又穷得没办法。翠红最能干、最能帮衬,是个老实盘条子,拾掇家中里外那是不用说的,吃的也不多,以后还请你们多善待她,别打她。”
半大的翠红,皮肤生得很黑,四肢壮实,眼睛看人时,有点虎虎的。当地有条件的人家都会养个小新婢,类似于童养媳。美国佬和放牛妹都想着,将来把翠红配给年纪相仿的老四或老五,能省下一笔彩礼。
总而言之,家中人丁较为兴旺,原有的老宅不够住,江茂国率领全家人在老宅边上又再行扩建一列两层的黄泥楼房,也带了个小天井。从老宅右边的甬道走过来,再往左,有一道峻急的木楼梯通往二楼,二楼有一个敞厅和四间睡房,老两口一间,老大小两口一间,另外三个儿子共一间,两个女儿和一个小新婢共一间,刚好住满。
楼梯下面是个阔大的饭厅,再过去是厨房,天井边上搭了一个半封闭的洗澡房。从饭厅的后门往右出去,还盖了牛棚、猪栏和半露天的屎窖,屎窖供全家人解手用的。
屋前有自留地,屋后有水塘,自给自足,自得其乐。
桃之出生以前,浀星河就开始没日没夜“洪洪海海”地响,白噪音环绕整个丘陵地,声声不息,在四月的梅雨季中喧嚣得更甚。
连日来的暴雨一泛滥,冲毁上游山岭的树木和水土,使得河浪总是黄澄澄的,以逼迫之势向南而去,一浪倾塌下去,一浪又覆盖上去,循环往复无休无止地消失在裤子山尽头。
天阴阴的,雨将下不下的样子,春蜓低低地飞,预知即将来临的暴雨,一会儿点水,一会儿落在茅草尖上,翅膀不安地颤颤。
屋前的自留地,是一块刚犁过的水田,风一吹,明晃晃波漾漾地,倒映着灰灰的天空和黛色的山峦。
田埂边堆着扎好的秧苗,一捆捆站立在那像雄赳赳的小兵,头毛炸炸地冲着天空,一个个精神抖擞地等待将领发派使命。
放牛妹虽然膀大腰圆,却丝毫不影响她的身段麻利,弯腰起身一气呵成,揪着苗头挥着膀子扔出去,吆喝一声说:
“今天凉,再过一阵子,日头一大,就不好干活了。”
秧苗在空中呈抛物线准确地坠落,不一会,小兵们均匀分散在这块一亩半的水田里。荔香和三娣卷着裤脚,正弓着腰,脸朝水田,各自负责一隅。
荔香左手持起一捆秧苗,右手揭开草绳,辨别出窄叶稗草,扔到坎上,继续分苗,二到三棵,大拇指食指中指三指捻住后,插进泥浆里。
刚犁开的水田很匀和,扎下去的秧苗稳稳地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