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幼儿园是个公社旧址,农村公社退出历史舞台之后,这里荒废了好几年。从铁门进来后,是个宽敞的院子,院内设置了几个攀爬的铁制架子。右边横着一排房子,一楼封了这边的门,把临街的那一面拆了,装上最新式的卷帘门,改成店面租赁给董苏芬开诊所。
教室在二楼,虽说分小学前班和大学前班,但整个幼儿园只有王别英一个老师,这两个班的孩子都容纳在同一间教室里。
这些孩子高矮不一,奇形怪状。桃之的年龄和个子都属于中间段,班里年龄最大的是王别英的女儿,叫董梦茹,她被指派为班长,协助管理其他小朋友。
王别英把桃之安排在了第一排。
“我们欢迎新来的小朋友——江桃之,她的耳朵不太好,大家要对她友好一点哦。”
讲台下的小朋友们高声地答应,声音传到楼下的路面上,对面合作社的秃头老板抬起头看了看,他看见坐在窗边位置的桃之,微微笑了笑。
与桃之同坐在一张长桌上的是一个还不会说话的女孩,她穿着开裆裤,嘴里还叼着一根失去水分的青菜叶子。
“好脏。”
桃之皱了皱眉,伸手扯掉那根青菜叶,随手扔在地上。
女孩立刻大声哭起来,尿液从凳子上流到地面上。
整个教室仿佛炸锅一样,所有人都吵闹起来。
王别英皱着眉头从讲台上冲下来先哄女孩,然后吼叫着让大家安静。
女孩跟着王别英一起出去了。
坐在桃之后面的是一个剪了小平头的男孩,那双细长的眼睛下面是高高的颧骨,看起来像硬石头。
“那根菜叶子是她的阿贝贝,她每天都要嗦一根,没菜叶子就哭。”
高颧骨男孩像献宝似的显摆自己知道得最多。桃之却觉得很不可思议,嘟着嘴问道:
“阿贝贝是什么。”
“长不大的小孩就有阿贝贝。”
“那我没有阿贝贝。”
桃之不知道自己的阿贝贝是奶奶的胳膊,每天早晨她因为奶奶早起带走了她的阿贝贝而哭。
自从那天之后,叨菜叶的女孩没来了。
桃之成了其他小朋友的眼中钉,他们揪她的头发,用铅笔扎她的手背,还往她的书包吐口水……她闹不清是谁带头开始的。
有一天,桃之回过头发现王别英用恶狠狠的眼神瞪她,视线对上的时候,王别英立刻换成了微笑。桃之以为自己看错了。
那些小朋友欺负她的时候,她以为这是玩闹。回家之后她没和奶奶说,也没告诉爸爸,自从上次挨过他一巴掌之后,再也没见过他的好脸色,她不敢像以往那样亲近他,更不敢和他提做风筝的请求。
大家把手臂摆放在桌上,讲台上的王别英在教他们古诗。大家齐声跟着念: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桃之仍然坐在窗边,扭过头就可以看见合作社进出购物的村民。她一眼就看见放牛妹站在合作社门口冲她招手。桃之禁不住大叫道:
“奶奶!”
所有视线都集中到她这个位置,王别英走到窗户边往外看,皱了皱眉。放牛妹把手掌伸到嘴边,作喇叭状喊道:
“王老师,我来接桃之去吃酒,你把她放出来吧。”
说完她扭着身子走到侧面的校门口等着。王别英转过身白了桃之一眼说:
“你跟我走吧。”
桃之把本子和笔收进书包里,跟着下了楼。下楼之后,王别英立刻换成笑脸,一边开锁,一边说:
“去哪吃酒呀?还特意来接桃之。”
放牛妹合不拢嘴地笑着说:
“就在附近,吃完午饭我再送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