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过去了,一家人,牙齿也有不小心咬到嘴唇的时候,将来桃之和小喆长大了,你就会明白我们的苦心,做父母的,也要学会宰相肚里能撑船。”
英富低下头,摆出一副端正的态度,内心翻滚着复杂的情绪。他恨父亲和母亲,可眼下能依靠的只有父亲和母亲。
安顿好李双琴和小喆母子俩之后,英富只身外出打工了,他坐着火车抵达深河市,去投靠四弟英贵和二妹。说是外出打工,其实是再次外出躲债。
一楼的下厅隔出一间房给李双琴作厨房,放牛妹大方地说:
“电线从我这里牵一根去吧,米菜都来我这里装去吃吧。”
李双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一个谢字都没有。放牛妹不计较,她高兴的是儿子一家终归向他们低头了。
过了些日子,讨债的人和没拿到工资的工人蜂拥地来到牛屎陂的时候,放牛妹才哭丧着脸打自己的肚皮说:
“要么早用力一个时辰,要么晚憋一个时辰,他就是达官贵人的命了。”
英富这辈子大抵是很难再翻身了。那段时间,放牛妹满怀瞎子陈相公或许算错的希望,她找到玉瑢山上一个据说很灵的女人算,结果说辞与陈相公差不多,英富这辈子不会有出头之日。
每天晚上睡觉之前,眼神空洞的放牛妹,自言自语地说着英富的最歹的命。
桃之从那时起,一直笼罩在阿爸永远会是个穷鬼的阴影里。那些汹涌的讨债人像是要吃人一样,围着李双琴、桃之和小喆三个人,他们的手像骤来的暴雨夹带着冰雹重重地在桃之幼年的心灵中砸出巨大的黑洞。她为阿爸背起了沉重的枷锁,走出家门之后,头也抬不起来。
学校里有讨债人的孩子,他们奉父母的交代在学校找到桃之,当众揭露她是欠钱不还的老赖狗的女儿。她走出校门,经过幼儿园的时候,王别英也会拦住她说:
“你都快上二年级了,幼儿园的学费你家里什么时候给我?”
束手无策的桃之,只能沉默地站在原地,这些问她讨债的人走开以后,她才能抬起脚步离开。
没过多久,放牛妹和李双琴爆发了婆媳矛盾。放牛妹故意把桃之的衣物放到李双琴的脏衣篓里,逼迫她一视同仁地对待桃之和小喆。李双琴把桃之的衣物捡出来,放回放牛妹的脏衣篓里。
放牛妹冷哼一声说:
“后妈就是后妈,两件薄衣裳也要分得清清楚楚。”
放牛妹赶桃之到李双琴那吃饭,李双琴又把桃之赶回来,说:
“饭不够。”
桃之告诉放牛妹,她看见李双琴偷偷炖了鸡,小喆吃着鸡腿呢。
“好哇,她竟一碗汤也不分给我们。”
放牛妹到处嚼舌根,整个牛屎陂的人都知道李双琴不是好人,区别对待前头婆的孩子。她声泪俱下地说当初猪油蒙心,瞎了眼让大儿子娶这样的女人,又丑又没有美德。
有人揶揄她说:
“以前的荔香那么好,你还赶走她,你这是捡芝麻丢西瓜喽。”
哑语的放牛妹白了那人一眼,怪他哪壶不开提哪壶。村里的猪肉辉看见路过的放牛妹,笑嘻嘻地说:
“你家日子过得真好,天天吃猪肉。”
放牛妹疑惑地看着他,说:
“你大白天说什么胡话,我家哪里天天吃猪肉,我半个月才来你这里赊一回。”
“你儿媳妇天天来我这里赊肉呢,每天换不同的肉吃,今天在我这拿了猪舌。”
放牛妹火冒三丈,儿子欠一屎窖的债,她倒好,天天偷摸着吃香喝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