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陈清河刚下飞机就赶去三中处理闻欢的事情。 校主任打来电话,说她破坏考场秩序,顶撞监考老师,影响同学考试。 三条罪状,足够给她记个大过。 陈清河不敢怠慢,他马不停蹄开车过去,到学校,门卫室的老大爷放他进门,他轻车熟路地找到校主任的办公室。 敲门,看到闻欢大摆摆地坐在沙发上,她面前站了三个人,两个老师一个学生,把她团团围在了中间。 “刘主任。” 陈清河进门,看到他,闻欢眼前一亮,像是阳光照进森林,仅是露出一角,便能扫开笼罩成一团的白雾,带走全部阴霾。 闻欢迅速站起来,弯唇挂起笑容,惊喜溢于言表:“陈清河!你回来了!” 陈清河瞥她一眼,没说话,快步走到刘主任面前,毕恭毕敬弯下腰:“刘主任,不好意思,闻欢给您添麻烦了。” 刘主任摆手,板着脸打断他的道歉:“陈先生,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们,很抱歉,我们小庙撑不下闻同学这尊大佛。” “我看,您还是另寻高校吧。” 闻欢站在一边,她根本没听到刘主任说的是什么,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陈清河,全部心思都放在他的身上。 她看到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唇角紧抿成一条直线,双眸发沉,他启唇想说什么,但是一次次被刘主任打断。 闻欢火了,她可以忍受别人万般唾骂,但是绝不能允许任何人说陈清河半句。 那是她放在心心尖上的人。 谁敢说,要了他命。 刘主任还在侃侃而谈,沙发上的姑娘突然蹦起来,她冲到他面前揪住他的衣领,怒瞪的圆眸好似能喷出火焰。 闻欢凑近到他脸前,咬紧牙齿,一字一句落地有声:“你他妈跟谁说话呢!刘德海!我们家太给你脸了是吧?” 一切发生的太快。 刘主任被勒的满脸通红,连脖子都涨的发红,他抬起右手挣扎。 陈清河最先反应过来,他跑过来攥住闻欢的手,往下扯,小姑娘劲很大,他不敢用蛮力,只能好声好气地劝她:“闻欢,松手。” 闻欢没听见,她的眼眶眦裂,手指用力到泛白,旁边的老师吓得手足无措,冲到门口拉开门朝外喊:“快来啊!快来啊!保安呢!学生打老师了!” 很快就涌进来一群看热闹的人。 办公室里乱成一团,只有一个人仍旧冷静,他站在沙发一角,一副事不关己的淡定,他转头,目光落在处在暴走状态的闻欢,一撇嘴,嘲讽地冷笑。 闻欢还是被陈清河唤了回来。 她转头看着他,他拧紧眉毛,眉眼间都是愤怒和焦虑,闻欢的心一下就软了,她缓缓松开手,获救的刘主任瘫到椅子上急促地呼吸,大家都围上去。 闻欢向后退大步,看着围在办公桌边上的一群人,有老师,也有学生,她厌恶地闭闭眼,再睁开时,已然恢复冷淡。 “陈清河,带我走。” …… 黑色宝马车内,闻欢坐在副驾,右手撑在车窗看窗外人来车往,突然没头没尾地蹦出来一句:“我不是故意的。” “我听到他在骂你,所以……” 闻欢顿了顿:“你告诉我爸,我要退学。” “不行。” 陈清河干脆拒绝,他的口气很淡,双眼目视前方,音色冷淡:“放心,我会帮你打点好的。” 他嘴上说的是放心,但是话里没有半点安慰的意思,只是把她当成了一件不得不做的公事。 闻欢突然觉得委屈,这么多年了,从她见到陈清河那天开始,他就从来没有给过她好脸色,小说都不敢这么写,她对他一见钟情,他却对她一见厌恶。 闻欢闭上眼,想起今天在教室里见到的那个男生,想起他看向自己时,那双好看的葡萄眼里酝出的情绪。 多么熟悉啊。 曾几何时,她每天都会在陈清河的眼睛里看到这些。 她笑也好,闹也好,他全然不在意,不接受,也不拒绝,只是眉头堆成一个“川”字,千沟万壑,深恶痛绝。 “陈清河,我喜欢你。” 车轮胎向外打滑,陈清河迅速抓稳方向盘,身边的女孩往边上倒,撞到车窗上又反弹回来。 她顺着惯性倒在他的肩头,如果是平时,她肯定会捂住脑袋硬挤出两颗眼泪,撒着娇同他胡闹,不讲一点道理:“陈清河!你撞到我脑袋了!好疼啊!把我撞傻了怎么办!你要负责哦!” 她会装模作样地挠挠头,装作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让我想想怎么负责!” “啊!有了!”其实她早就想好了,只是想做做样子逗他玩,“你知道的,我这人俗得很,所以……” “俗一点,陈清河,你以身相许吧。” 但是今天,她并没有同他胡闹,只是安静地靠在他的肩头,那一下撞得不轻快,但她全然不知,好像不知道疼一样。 这样的闻欢让陈清河有些不适应,他拧紧了眉,心口憋得慌,说不上来哪里不舒服。 闻欢靠在他的肩头,也同样平静地注视前方,缓缓问出口:“陈清河,你喜欢我吗?” 一刹那,陈清河呼吸发沉,变重,他向右打住方向盘,把车停到一边。 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悲痛,他闭上了眼,眼前滑过一幕幕支离破碎的画面,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父母,最后一面,他被警察带去认尸,卷宗上,爸爸妈妈浴血倒在车底,临死都没有阖上眼睛。 陈清河咬下后龈,力道很大,后牙根疼得发麻,他渐渐找回丝清明,他抬手推开倒在自己肩上的闻欢,动作嫌弃,就像她是什么脏到发臭的垃圾。 闻欢脑袋再次撞到了车窗,“嘭”的一声巨响,她疼得嘶一声,陈清河却丝毫不怜惜,他目视前方,眸子黑沉,眼底蕴藏浓浓的厌恶。 陈清河沉下嗓子,他的声音一向好听,音色低沉性感,堪比天籁。 那是天籁,也是□□。 因为他说:“不喜欢。” …… 闻欢半路下车了。 她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到夜绿,门口等着一个人,她披了件白色外套,帽子上还有两根长长的兔耳朵,闻欢脚步一顿,走过去,揪住她的长耳朵:“初桔。” 初桔身体一僵,听到熟悉的声音后瞬间放松,她回头,湿漉漉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担忧,她黑瞳仁本来就大,这会儿看上去比平时还要楚楚动人。 她向前担忧地握紧闻欢的双手,抬头,看进她散漫的眼眸:“闻欢,我都听同学们说了,你还好吗?没事吧?” “主任说什么了?他要给你记过吗?怎么办?他不会把你开除吧!” 闻欢不语,她沉默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倏忽弯唇笑了:“初桔,你不结巴了。” 初桔一怔,红晕悄然爬上了脸颊,她松开手,有点懊恼:“闻欢,我在和你说正事呢。” “我也在说正事啊。”闻欢摊开手,“你看,我很好,一点毛病都没有。” “可是刘主任那边……” 闻欢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打断她:“初桔,我饿了,一起吃饭吗?” “啊?”初桔又是一愣,低下头,脑袋点了点,“好。” 初桔不适合夜绿,闻欢带着她去了家面馆,一进门,她找到正对门口的位置坐下,冲里面喊了一声:“老板!来两碗面!” 她问坐在对面的初桔:“能吃辣吗?” 初桔小声说:“一点点。” “一碗不辣!一碗特辣!不辣那碗加个蛋!” “得嘞!马上就来!” 闻欢从筷筒里拿出两双一次性木筷,把其中一双递给初桔,她接过来拘谨地道谢,问她:“闻欢,你不吃鸡蛋吗?” 闻欢拆开筷子,对着搓走上面的木刺,摇头:“不爱吃。” “哦。”初桔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 同一时间。 陈清河站在顶楼天台,和一个男人并排站在一起,他身边的男人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递给他:“来一根?” 陈清河低头看了眼,没说话,男人把烟盒拿走:“行了,知道你不抽……” “来一根。” “什么?”男人一顿,狐疑地转头看他。 陈清河同样看着他,漆黑的眸底在黑夜里越发沉暗,眸里暗波涌动,他平静地重复说:“迟海,给我一根烟。” 陈清河会抽烟,初中的时候就会。 一夜沦落为孤儿,世界塌了,天人永隔,他再也见不到疼他爱他的父母,什么都没了,小小的少年不会排解情绪,只能学大人那样,买了包烟,买了瓶酒。 陈清河到今天都记得第一口烟的滋味,烟气顺着鼻子进到喉咙,劲太大,呛的他嗓子难受, 他呛得咳嗽,流泪,他抹了把脸上的泪,用牙齿咬开酒瓶子,灌下去一大口酒,本是想压住咳嗽,没想到却咳得比刚才还要厉害,嗓子火烧火燎的,胃也烧灼。 最痛苦的一晚。 那天,陈清河喝空了一瓶酒,抽完了一包烟。 他躺在地上,看着天上粲粲点点的星星,发誓:终有一日,他会让害他父母的凶手,尝到比他痛苦百倍的折磨。 …… 陈清河没有火机,迟海把打火机扔给他,他接住,滑开外盖,向下一搓,火机窜出蓝色火苗,天台风大,火苗时隐时现,他双手拢住火点燃。 第一口,好久没抽,他又呛出了一声咳嗽。 听到咳嗽声,迟海诧异地瞥他一眼:“清河,几个意思,怎么还咳上了?” “多久没抽了?” 陈清河把火机扔给他,右手中指食指夹住烟,眯了眯眼睛,似是在回忆:“有些日子了。” “牛逼啊,滴酒不沾,清心寡欲呗。” 陈清河没回应,只是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烟,迟海专注看对面的高楼大厦,窗户里映出灯光,家家户户,灯火通明。 他弯唇笑了下,笑意未及眼底:“清河,那件事进展如何了?” 陈清河微怔,他抬起手,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青白色的烟雾从他的鼻腔里喷出来,他张嘴,又飘出一些。 烟雾和他说的话一起飘散到风里,不留下一点痕迹。 “告诉江要,准备收网吧。” 他把没抽完的烟扔到地上,火星闪烁了一会儿,风一吹,刮灭了。 迟海还在看对面的高楼,状似无意地随口说:“清河,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陈清河敛目:“你这话什么意思?” “那个女孩……” “够了。” 陈清河厉声喝住他,似乎是察觉到自己情绪太过激动,他抿了抿唇,恢复半分冷静:“事到如今,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我。” “你不能,江要不能,她,更没资格。” “我会让当年参与这件事的人都付出生不如死的代价,如果你和江要怕了,直说,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迟海皱眉:“清河,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陈清河脸色缓和了下:“那就什么也不要说,一切按原计划执行。” 迟海看着他在夜色下半隐半现的侧脸,下颌弧线绷的很紧,全然都是坚毅,他不再劝,问道:“什么时候动手。” 陈清河启口想说,顿了顿,回答:“圣诞节之前。” 陈清河说完这句就走了。 闻家的保镖打电话告诉他闻欢在夜绿喝多了,正在场子里耍酒疯,他拧住眉,额上的青筋跳了两跳,厌恶地挂断电话:“闻欢又惹事了。” “嗯,你去吧。” 夜幕下,迟海目送陈清河渐渐远去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未来某日,只愿陈清河不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 当局者迷,或许连陈清河自己都不知道,刚才接电话时,他脸上的表情除了厌恶和憎恨—— 还有,浓浓的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