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德尔嘴角勾起几分讥嘲,冷笑出言道:“自西线战事结束以来,我一直都在致力于揭露事实,竭力消除元首在海军当中急剧提升的声名法兰西之役本来就是由陆军打赢的,和元首的所谓军事天才只有很小的关系。可现在,约纳斯却对元首大唱赞歌,称其为天降圣徒和欧洲的征服者更过分的是他竟然和戈培尔私下串通,将这首极具杀伤力的歌曲放在了那部颠倒是非的纪录片中。”
“以约纳斯的精明智慧,难道会不明白他这么做将带来何种后果?元首的地位将变得比腓特烈大帝还要崇高,甚至会脱离人的范畴,成为全民信仰的神明图腾!在这种情况下,我还如何能控制并阻止国社党势力向海军延伸?更别提约纳斯本身还在年轻官兵群体中拥有巨大的影响力,他的言行就足以让许多人改变观念!现在情况已经很明显了,约纳斯投靠了国社党,而支撑他这么做的原因则都写在了这首颂歌当中:他是无限忠诚于元首的坚定卫士。”
听得雷德尔在愤怒中隐含痛惜的话语,施尼温格不禁沉默了下去。尽管他在艺术领域并没有什么研究,但仍然能从雷德尔给他看的几段评论中感觉出些许端倪:小约纳斯对希特勒的崇拜似乎突破了天际,甚至达到了能跨专业开花结果的地步,写出一首圣咏般的元首弥撒曲。那么,他的政治立场现在又是怎样?会不会从即刻起,他就开始在海军当中为国社党尽情鼓噪摇旗?
不知过了多久,施尼温格打破了房间中的沉寂,再度低声出言道:“虽然您可能不愿意听这些话,但我还是想要提醒您,现在您还不能拿布罗姆将军怎么样。”
“首先,海军就没有任何一条法规禁止现役军人为领袖谱写颂曲。其次,布罗姆将军率领舰载航空队在西线战役中支援陆军有功,海军司令部目前还没有予以嘉奖,进行谪贬更是无从谈起。最后,即便布罗姆将军真的开始为国社党效力,您最好也不要与他公开对抗决裂,而是应该谋求在私下与他达成妥协。”
“为什么我还要向他一个小辈低头服软,难道就因为他的家族控制着海军工厂和经济资源么?我已经得到内部消息,元首将他那个贪婪成性的叔叔免职就在今年夏天了!”雷德尔咆哮出声,眼眸中的怒火似乎要喷发而出。施尼温格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嘴唇翕动了片刻,终于开口道:“您虽然是海军总司令,可元首却是帝国武装力量最高统帅啊!勃洛姆堡元帅是怎么谢幕的,您难道忘了吗?”
话音未落,雷德尔仿佛被雷电劈中,顷刻僵硬在了原位。电光须臾间,他已经洞悉了施尼温格没有说出口的全部潜台词。一股陌生而强烈的冰寒感觉从后背脊髓蔓延爬上,7月炎热的天气,雷德尔却恍如置身隆冬一般全身战栗。
诚如戈培尔宣传的那般,今天的德国已经与从前有了天壤之别。法兰西战役的胜利,使德国将以往数百年间都压迫着自己夙夜难寐的西方威胁一举扫平,而德法两国缔结的停战协定,更是让德国获得了从西面包围英国的进攻平台,海上战略形势变得前所未有的优越。在这种情况下,希特勒还有多少需求,需要让雷德尔这个老舵手帮他统领海军赢得战局?
倘若雷德尔和投靠了国社党的方彦撕破脸,就等于和希特勒撕破脸,那么后者还会容忍雷德尔继续呆在帅位上么?拿破仑早有言在前,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只要希特勒把雷德尔搞下台,后面想当、也有能力当总司令的人绝对能排出一长串!
看着陷入痛苦和迷惘的雷德尔,施尼温格艰难劝慰道:“您也不要太悲观了。其实,去向布罗姆将军私下劝说妥协这件事,也大有成功的可能。他毕竟是您一手栽培出来的军官,对您必定怀有不同于常人的深刻情谊而从他这么多年在海军中的表现来看,他对国社党的那一套也少有热衷。因此,局面并不会恶化到您预想中的最坏境地。”
“可是,这又能改变什么呢?”雷德尔声音嘶哑,涩然说道,“我这么做,也不过只能延缓海军被国社党控制的时间。一旦将目前的压制禁令放松,海军不出数年就会失去它的本色,变成那个令人厌恶的政党组织的工具。更重要的是,它的高效率和高度职业性也将受到侵蚀,这对德意志只会产生危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