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比刚才要大了些,卷起腐枝枯叶划过身前,混杂了丝丝入骨的寒意让我怔愣的理智重新出现。 “安,安徳廖沙,马尔金?”我抬起头,惊讶的确认:“马尔金?” 眼前的人背对着光,整张脸笼罩在漆黑的阴影之中,我揉揉酸涩的双眼,奋力仰着头想看清他的脸。 他体贴地俯下身子与我平视,朝我伸出了手,声音里带着笑意“很高兴见到你,小弗洛夏。” 他叫出了我的小名。 我不再迟疑,缓缓的将手放上去,慢吞吞地回答:“我也是,安徳廖沙,很高兴见到你。” 安徳廖沙很轻松的用一只手就将我从地上拉起来,力气过大使我失去了平衡,撞到他的胸膛上。 我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安徳廖沙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不对哦,是哥哥。” 我紧张的向后退一步,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我迟钝的大脑像锈住了一样,只死死的盯着安徳廖沙的脸,想说的话在嗓子边徘徊,就是张不开嘴。 落日的余晖将天空晕染的模糊不清,光线随意四散,零落得如同水墨画,挥发着残余的热量。 绵延温柔的光线照亮了安徳廖沙和我相似的金色的头发,细碎的光芒在他的发间闪烁,我的颜色比他浅一些。灰色的眼睛则像极了挂在走廊里的马尔金先生的眼睛,不同的是,暖光沐浴其中,像浸上雾气的玻璃,婉转清澈。 安徳廖沙朝我走进一步,弯起的嘴角挂着丝丝笑意,不经意间混合了青年的成熟的与少年的青涩感,一字一句的强调:“是,哥,哥。” “······哥,哥。”感谢我终于发挥作用的神经,跟着安徳廖沙重复了一遍。 安徳廖沙和我走出森林时天色已经完全黑暗了下来,身后的森林已经被浓的化不开的墨色掩盖。走出森林后,他拉着我的手放慢脚步,一点也不着急的慢慢走着。 安徳廖沙先开口打破了一路的沉默:“落日前就要离开森林,没有光线轻易就会迷失方向。”他顿了顿,又补充“尤其是像你这样的胆子大的小鬼。” 我转头看了看他,低声回答:“我第一次,这样,”疑惑袭上我的心头,我几乎没来得及思考就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的?” 安徳廖沙停下脚步面向我,直视我透出满满惊讶的眼睛,歪着头好笑的说:“知道什么?知道那个地方?还是你在那里?”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骄傲“我在这里长大,怎么会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不只是那里,更远一些的湖边我也去过”他调皮的眨眨眼:“这世上有什么能拦得住一个充满冒险精神的小骑士呢,特别是当他相信森林里有一座城堡,那里有正等着被拯救的被恶龙囚禁的公主。” 安徳廖沙伸出手从我的发间取下一片草叶,平缓了语气:“至于你,我也是很辛苦的找遍了每一个房间后才想到的。终归那里也是个不错的地方。”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那里距离后院不算远,委实算不上我的秘密花园。 安徳廖沙安普地摸摸我的头发,放低声音:“只有我一个人去过,所以你也很了不起,发现了那里。” “那里真的很美,很美。”我怯懦轻声嘀咕,“我以为那里,只有我知道的·····” “什么?”安徳廖沙追问道。 “秘,密,”我咬着嘴唇,挤出两个字。 “秘密?”安徳廖沙一脸好奇。 “花园。”我如释重负。 “·······” 还没等我松口气,一阵压抑的笑声传来。而我在安徳廖沙渐渐越来越夸张的笑声中涨红了脸。 他边笑边不忘安慰我:“秘密花园?果然还是个小家伙,”他安慰地轻拍我的肩膀“没关系,没关系,我是第一个发现那儿的人,就是那块地的主人,如果你想要,我把它送给你。我批准你可以将那处作为你的秘密,噗,秘密花园。” 他在毫不留情地嘲笑我。 我又羞又怒,气鼓鼓地第一次发出了强硬的声音:“我才不要!” “好好好,弗洛夏小公主,你想怎么样都好。”安徳廖沙艰难的停下笑声,仍充满笑意的声音像是在安慰闹别扭的小孩子。这样也没错,十三岁的我在十七岁的他眼里的确就是个小孩子,虽然他也没有多大。 我转过头平复自己片刻间激动的情绪,内心暗暗惊诧于那一瞬间自己的情绪外露。 粗略回想下,从遇见安徳廖沙起,我就不自觉地脱下伪装,一点点的展现出真实的自己。我无法仔细描绘他给我的感觉,自然的亲切吸引人卸下心防的安全感。 这与索菲亚带给我的感觉完全不同。不可否认的是索非亚很爱我,但那份感情中夹杂了索非亚偶尔复杂的眼神和谨慎的小心翼翼,和她数次欲言又止时眼里捉摸不透的情绪,我做不到去忽略它。我有些愧疚也有些懊恼,我觉得大约还是自己的原因。 我不擅长于感情这方面的问题,我无法准确作出判断。也许某一天我会知晓真正的答案。但现在我惟有不着痕迹的保持距离,我不希望我的鲁莽会伤害到她。 夜晚的风在黑夜的陪衬下开始了狂欢,有些冷了。眼底里的黑色被不远处突然出现的一圈光晕点亮。 抬眼看去,发现原来是马克西姆小屋里暖色的的灯光他似乎刚刚结束一天繁忙的工作。 安徳廖沙也顺着我的视线也注意到了,他重新握住我的手,清清嗓子,带上几分正经的神色:“我们也该回去了,弗洛夏小公主,别让索菲亚太担心。” 我点点头。 安徳廖沙没有带我从后门进去,纵然我向他几次暗示这里会更安全。 他牵着我绕过整座房子来到了前门,大摇大摆从正门走进去。刚进入前厅,温暖的感觉就缠上我的几乎冻僵的躯体,一直在外面并没有太强烈的感觉,现在只感到四肢的关节处渗着恼人的麻痒,像是蹲了长时间站起来的脚踝,又有些舒爽。 索非亚站在前厅的门廊下,她抓过我冰冷的小手,焦急地询问我:“你去哪儿了,我让安德烈他们四处找你。”我愧疚地低下头:“我在···”“我在花园那儿找到她的。”安徳廖沙打断了我的话,神态自若的接着说“小孩子玩性大,贪玩起来就忘了时间了,你说对吧?弗洛夏。” “嗯。”我犹豫地点点头。 索非亚放松了一些,她的语气也平缓下来,“以后出去让彼特或者尼卡罗伊跟着你,别让我这么担心了好吗?” 我低着头轻声道歉:“对不起,索非亚。” “主啊,这可真是漫长的一天。我现在要去休息了,今天可太累了。弗洛夏,明天要早早起床,我在餐厅等你。如果你太晚起床,我可是会做那个去叫你起床的人。”说完,转身大步踏上了台阶。 我向索非亚投去疑惑不解的目光。 索非亚笑着解释:“安徳廖沙这两日休假,我抽不出空陪你四处走走,于是请求他让他带你出去玩,他以前也很贪玩,可以带你出去放松放松。” 我急忙摇头表示不用。卢布廖夫很舒服,我在这里很自在。 “安徳廖沙已经同意了,他想给你一个惊喜,可四处都找不到你这个贪玩的小姑娘。”索非亚的指尖轻点我的鼻尖。 我呐呐的不出声了。 索非亚将我带到沙发边坐下,拉着我的手,语气中多了几分郑重:“我想和你商量一点事情。”她犹疑片刻,缓缓开了口:“这两个月我想让你好好休息一阵,就没有送你去上学。我想的太不周到了,卢布廖夫对你来说太枯燥了,你没办法出去交朋友、学习新知识、开心的玩耍。这里只有年纪大的人,这里的环境不适合你的成长。”索非亚顿了顿,接着说, “我这几天挑选了卢布廖夫附近的学校,想让你可以住在家里。但我很失望,这附近的学校实在是太平庸了。”索非亚露出烦躁的神情。 她显得有些无奈:“最后,我还是决定送你去诺亚斯顿·圣尼亚学院,安徳廖沙现在上的学校的初级部。虽然有些远,但目前为止也没有比那里更好的选择了。” “我想知道你的想法,你愿意去上学吗?” 我不想离开卢布廖夫,我想要出声反驳索非亚,但我的理智告诉我,十三岁的我正是应该到了去学校的时候。 微弱的光线轻盈沾染在眼皮处,薄如蝉翼的透明上睫毛不安的轻颤。床上的人没有被重归阴鹜的卢布廖夫的光线所惊扰,仍然陷在睡眠之中。 “咚咚咚——”房门被敲响,打破了房中的平静。 我翻了个身,朝向另一侧。 房间再次趋于平静,我心满意足地打算再次沉睡。 “砰砰砰——”一阵更响亮的敲门,不,应该是砸门声剧烈的响起。门外传来安徳廖沙满怀威胁的声音:“你再不起床,我就进去叫你起床哦。” 我无法视而不见,只能沮丧的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从柔的被褥里爬出来,放弃了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