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陈小秋不想去医院。
陈国栋泪流满面,他说:“小秋,算爸求你。”
“求你这最后一回。”
“她已经病得神志不清了……”
……
陈小秋最后一次去了蒲立德的坟前。
摆了一束清新的小雏菊。
她看着蒲立德的墓碑,想起很多很多年前,蒲立德总是背着她偷偷的想蒲幺美,他的女儿。
小小的陈小秋曾经问蒲立德:“外公,你为什么爱我?”
蒲立德以前一直说:“因为你是我最乖最乖的小秋啊。”
“外公爱你,不需为什么。”
小小的陈小秋喜欢这个答案乐此不疲,直到一次蒲立德过年喝醉了。
窗外满是烟花爆竹的声音,陈小秋看着电视机里欢庆的春晚。
她问:“外公,你为什么爱小秋啊?”
那一次,蒲立德没有说:因为你是最乖最乖的小秋啊。
他抬起头,眼眶发红。
他说:“因为,你是她的女儿。”
“是我女儿的女儿啊……”
那一刻,小小的小秋开始明白,这世间所有的爱与恨都交错复杂。
蒲立德爱女儿蒲幺美。
也恨女儿蒲幺美。
蒲幺美一生都在怨怪她的父亲因为陈小秋跟自己断绝父女关系,她曾经声嘶力竭的质问:“我才是你的女儿!”
“你把什么都留给她!”
“你的心底,还有一点我吗?”
当局者迷,蒲幺美却从没有回头看看,为什么蒲立德会爱陈小秋。
会含辛茹苦的愿意受尽一切苦难,也要养大陈小秋。
蒲立德对陈小秋的爱,有对女儿的影子。
他爱陈小秋。
是因为先爱蒲幺美。
幼年的陈小秋那一刻就明白了,这个世上所有的爱恨都有缘由。
只是,她没有说。
聪慧如她,选了遗忘。
现在,她又要离开春城。
陈小秋看着蒲立德的墓碑,轻声呢喃:外公,如果你活着,你会去看她吗?
会吗?
……
陈小秋走到医院的时候,陈国栋已经在楼下接了。
父女俩沉默的从大门口走进来,走到病房长廊里,乱哄哄的。
一个护士端着药盘大喊:“快!”
“十七床的蒲幺美,要跳楼。”
陈国栋踉踉跄跄冲进去,蒲幺美果然爬上了窗户。
他抱着蒲幺美下来:“这是闹哪样?”
蒲幺美没哭没喊。
被陈国栋和护士弄下来躺回床上。
麻木的样子。
陈小秋看着,医院的窗户都是上了卡条的,只能推开一半。
蒲幺美这个楼其实跳不下去。
陈小秋走进病房,蒲幺美抬眼看她。
没有说话。
蒲幺美是痛得想死。
这种折磨,她受不住了。
陈国栋坐在蒲幺美的床边,抹了泪对蒲幺美说:“小秋来看你了。”
蒲幺美冷哼骂陈国栋:“我是要死了?”
“她来看我做什么?我死了都不要她看。”
陈小秋当初把话说得那么绝,蒲幺美已经看透。
她清醒的时候仍然恨陈小秋。
恨意分明。
陈小秋找了把椅子坐下来,淡淡的看蒲幺美。
“你的好儿子陈玉豪在监狱里,十四年的劳改才过去一年。陈玉然也在外面,生死未卜。”
“口口声声说死,你死了想到他们,能安宁吗?”
蒲幺美咧嘴,冲陈小秋说:“你来看我笑话?”
陈小秋说:“你这样的人不值得我多看一眼。”
蒲幺美被刺激,一阵愤懑涌上心头。
她剧烈的咳嗽。
陈小秋不想在病房里待,起身往外走。
陈国栋没想到好不容易劝来了陈小秋,她马上就要走。
“小秋,你不再坐会儿?”
陈小秋说:“你让我来看看,我看了。”
“陈国栋,以后我和你,和她,都两清了。”
陈小秋不是一味的迁从和忍让。
她给过陈国栋机会,陈国栋自己做出了选择。
从此,陈小秋不会再管陈国栋事。
她想,就当她狠心吧。
她该走了。
对于蒲幺美,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咎由自取。
生死都是蒲幺美自己的事。
她陈小秋不再沾染蒲幺美的因果。
陈小秋干脆果断的离开。
病床上的蒲幺美忽然抬起头,眼里蓄满泪水,她感到悲鸣。
眼底最后一丝光也黯淡下来,她的悲凉无法略过。
蒲幺美忍着剧痛挣扎起来,她虚弱得差点摔下病床,奄奄一息的趴在病床上,双手紧紧抓着栏杆,指节泛白。
蒲幺美对着陈小秋的背影大喊:“陈小秋!”
“小秋!”
陈小秋脚步顿住,没有回头。
蒲幺美看着陈小秋淡漠的背影,悲呛大喊:“不要回头。”
“你走了,永远都不要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