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傲烨主张与人界休战，一来是真心心疼那些阴兵，死一次不成，还要灰飞烟灭第二次；二来是带着点私心，懒散惯了，不想操心那些金戈铁马的战事，不如干脆休战，说不定百年之后也没人能想起这茬了。

傲烨向来淡定，生性洒脱不羁，比起处理政务来，更喜欢云游四海。所以，拟定休战契约，他也并不着急，第二天便带着少女神魔砚出现在鬼界最出名的一间茶楼之上，点了一杯茶，就着口感绵密的绿豆糕，享受鬼生。

少女神魔砚坐在一边，看着傲烨茶杯里浅浅的泡沫，几乎是脱口而出：“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

“嗯，念得不错。”傲烨迷起眼睛，揉了一把少女的头，戏谑道，“现在觉得，让你看书太多也不是一件好事，搞得你都不会好好说话了。”

“阿砚的职责就是陪伴殿下读书写字。作为这样的鬼器，阿砚确实看书才能顶饱，自然要多看些了。”

少女神魔砚说得没错，她就是拥有这样的设定。不用进食，也不必休息，对她来说，读书就是万能电源。她没有七情六欲，也不能够体会喜怒哀乐，看到外界事物之后，反馈出来的第一反应，是书上的某些句子。

看到谁家茅草屋被狂风吹得掀起来，便说“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

看到谁家院子里放着一个木锤子，她想到“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

看到谁家府邸里伸出来一支枯木，她说“一支红杏出墙来”；

说起来都是一些客观描写，而并非她内心真有什么感触。一枝红杏出墙来，她当真知道更深层的意思吗？也罢，傲烨喝了一口茶，心想，情愿她不知道。

虽然可能希望渺茫，但是多多少少，傲烨还是希望可以培养出这个少女的独立心智。不过他心态也好，毕竟是自己筑的第一个鬼器，很多方面拿捏不当，能筑成这么一个听话懂事的孩子，已经不得了了。

“之前说的《诗经》，有去看吗？”傲烨放下茶杯问道。

“看了。”

“哦，那我便考考你。‘投我以桃，报之以李’什么意思？”

“……”这是一个极简单的问题，傲烨相信，自己随便去人界拉个6岁小孩，他都能答得上来，但少女神魔砚沉默了一会儿，脸上不羞不臊，直言道，“不明白。”

“我们从字面上来理解，你拿桃子赠予我，我拿李子回报你。”

“这个我明白。但是……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果然！就知道会这样。可以说，少女神魔砚非常懂道理，谋略兵法、哲学思想、礼制法规说出来都一套一套的，但是由于自身的限制，她真的不懂人情。

“就好像，有一个人对你很好，你是不是也应该对他很好呢？”

“我对一个人好不好，与他对我好不好，并无关系。”少女神魔砚盯着傲烨，看得很深，眼睛里却波澜不惊，“若我想对一个人好，他哪怕下一刻欲将我凌迟，我这一刻也会对他好。”

“……”竟无法反驳。

傲烨原本打算科普一下“礼尚往来”的重要性，这是中华名族的传统美德，也是人类世界的相处之道。投桃报李，相亲相爱，抱团才能取暖，这是千万年来刻在血液里的集体记忆。但被少女神魔砚这么一说，傲烨反而觉得自己媚俗了。

傲烨心中受了一击，下意识地端起茶来抿了一口。

少女神魔砚见傲烨沉默，又补充了一句：“如果好与不好，都要将往来算得那么清楚，我不知欠了殿下多少东西了。您干脆把我身子拿了去？”

咳咳……

这话说得傲烨突然呛了一下，他皱皱眉，略带责怪：“这说的什么话，以后可不许这么讲了。”停顿一下又补充一句，“更不可以对旁人讲。”

“对旁人不会讲的。我这身子只会给殿下。”

“……不是这个意思。”傲烨觉得脑仁疼，“我是说，你自己的身子，你自己守好，别随随便便给别人了。毕竟是个女孩子。”

少女神魔砚明显不是很理解的样子，但还是轻轻地“哦”了一声。

什么身子不身子的，说起来自己像个恋童癖，但傲烨只把阿砚当个女儿在抚养。而阿砚又是怎么想的？哦对，她没有七情六欲，她不会想。那就好。

面对神魔砚，傲烨时常感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小姑娘要宠着护着，更重要的是，要让她自己明白自己的珍贵，能将自己也宠着护着。

“小姐姐，下来一起玩吗？”

茶楼底下突然传来一个孩童的声音，傲烨和少女神魔砚循着声音看下去，果然有一群孩童看着两人。

其实在鬼界，相貌是可以自行改变的，只要动用自己的鬼气就行。所以光看外表，不能猜测一个鬼魂的真实年龄，即使眼前是个小孩儿，它也可能已经存在了几百几千年。不过，大多数鬼魂都会将自己的容貌停留在中青年的颜值巅峰时期，装成小孩儿模样的，要么是有特殊癖好，要么就是脑子不太对劲。

看看茶馆下面的这群鬼孩子，看到傲烨本尊也并不害怕，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样子，大概率是真的孩童。

“小姐姐，下来一起玩吧。”另一个孩童仰着青白色的脑袋，颤颤巍巍地开口。他脖颈处不知为何有一道巴掌长的伤口，抬头的时候，真担心他会伤口撕裂。而傲烨和少女神魔砚则见惯不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