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这家徒四壁的境况,还有这个时代的医学背景,这双腿无力回天。
老头将被子给她重新盖上。
眼中自责又愤恨。
“春花,是爹害了你。”
“是爹无能,如今穷酸到居然连十几枚铜板都掏不出。”
仅剩的女儿高烧,双腿重伤,他却请不起大夫,买不起药。
老头说完,步履蹒跚,东歪西倒地出了房门。
扶箬靠在床头泥墙边,安静回忆,梳理事情经过。
屋外寒风呼啸哀嚎声不断,头顶茅草扑棱,门口破旧木板时不时吹来凉煞入骨的冷风。
周围寂静的可怕。
扶箬思考得脑袋昏昏沉沉,不知不觉就闭上了眼睛。
梦境里,她见到一朵火莲。
火莲朝着她吐了一大口火焰。
扶箬感觉浑身灼烫,烧得皮肤发疼。
再睁开眼,她便看到那老头只着一层里衣,正一遍遍往她床边火堆上烤着自己的外袍。
烤热了,就盖到她身上。
温度凉下来便拿开,继续烤。
被火莲吐了一口后,扶箬有了相关记忆。
看向老人的目光格外复杂。
不,他也算不上老人,年方三十八。
北定国元盛二十三年进士,何修远。
大器晚成,三十岁才中举,入了翰林。
耗费五年好不容易熬到正七品检察御史,结果因为过于清正,得罪上级同僚。
又因屡次进谏希望取消汤泉宫修筑一事,得罪帝王。
此举劳民伤财,北定年年大寒,百姓冻死街头无数,陛下为万民之父,北定之君,理当戒奢戒色,勤俭爱民……
一通奏表下来,直接被罢黜官职,封了府邸,赶出都城。
元盛帝的逻辑粗暴,你不是说朕奢侈,不勤俭?
那你勤俭一个给朕看看。
封了你的府邸,让你无家可归,扣了你的银钱,让你身无分文。
带着你的妻老儿女,滚出都城。
朕看你无官无钱,能活到几时!
北定居于秦山以北,当时正值冬日。
全家老小被这么被赶出来。
老太太最先熬不住,刚出都城几日,吊死在歪脖子树上。
何春花母亲怀着肚子,先是小产,后病重死在路上。
哥哥染上时疫,被封在城中烧死。
弟妹年纪小,撑不住跋涉,也都相继死亡。
最后只剩下何春花与何修远活着来到了北定南部。
可惜,第三年隆冬,那姑娘也冻死在茅庐之中。
扶箬视线瞥到旁边何修远身上。
看着他深深凹陷,干瘪泛红的眼珠。
一时间心绪复杂。
有他这种忧国忧民的臣子,是北定之幸,百姓之福。
若是遇到的是个明君,或许能载入史册,为万民称道。
阖族骄傲,家人诰命,儿女前途光明。
但他遇上的是位昏聩君主,只知奢靡享乐,听不得逆耳忠言。
那简直是全家之大不幸。
自己仕途被断,遭主君厌弃,前途渺茫。
家人被累及,只剩孤家寡人一个,清醒痛苦地活着。
若不是老太太他们都是明白人,知道此事怪不得何修远,是都城里坐着那位不仁不义。
何修远估计已经将春花托付给友人,自己当场以头抢地,下地府和家人赔罪。
‘活下去。’
‘无论以怎样的方式,怎样的成就。’
这是脑海中最后留下的声音,源自那朵火莲。
所以是她遇到什么任务或考验,来到了这片地方。
标准就是活下去?
扶箬渐渐有了底,心里平静如水。
双腿残疾便残疾吧。
死后变成鬼,她一样也能从头开始做个好鬼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