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中弥漫着一股恶臭,一片寂静和昏暗之中时不时地响起牢门被打开和关闭的声音。
由于沦落为囚犯,银白色的金簟衣被剥夺,被随意丢在了地上。
为囚犯准备的被褥满是脏污,如同身上穿的囚服一般,直接铺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他一身囚服坐在牢中为囚犯安置的被褥上,放空的双眼看不出任何情绪。
这里是死牢,在这一片牢房之中的囚犯明日午时都将被斩首,空气中弥漫着死亡将至的气息,每个囚犯都待在各自的牢房中思考自己的一生,甚至有的人还失声痛哭。
旁边牢房的人看了看他一脸平静的样子,问道:“你是犯了什么事情被抓进来的?”
长河族新任祭司微微回神,看向隔壁牢房的人,没有回答那人的话。
“说说吧,大家的时日都不多了,现在混个脸熟,说不定等到了尽头还能再见呢。”隔壁牢房的人继续说道,但见对方还是没有什么回应,便逐渐安静了下来。
包括隔壁牢房的人,在这整座大牢之内的人经历过什么,他大致上都知道。有的人是罪有应得,但有的人却注定要在此处枉死。他从方才开始,那放空的双目便是在看,这牢中人有多少是应当被关在此处的,又有多少是被权贵威逼,替罪蜷伏在此的。而不出他所料,后者要多于前者。
大牢之内寂静许久之后,响起了一个声音。
“是天命。”他说道。
隔壁牢房的人听闻,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天命?”
“是天命……命我在此。”他徐徐说道,眼中并无任何不甘和怨恨,更像是诉说别人的经历一般,而隔壁牢房的人却久久地注视着他,说道:“即使是天命,你也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吧。”
“天命所言,便是我的命格。”他一脸平静地说道。
而那人却笑了:“如果你真的毫无怨言,便不会与我搭话。”
大牢之中重归沉寂,临到傍晚的时候,狱卒为明日即将执行斩首的罪犯呈上了一些可口的饭菜,虽不算特别丰盛,但与往日相比要好上许多。隔壁牢房的男人拿着盘中的鸡腿大口大口地吃着,连吃带喝,甚至连筷子都被弃置在一边,直接上手将盘中的食物送到口中,一顿狼吞虎咽之后,吃得油光满面,盘中只剩下汤汤水水,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了。这人抬眼看向旁边牢房里的长河族新任祭司,他猜想他应该是个秀才或者是什么文人,吃饭吃得十分斯文,即便是在临行前的此刻,也没有放下文人所应该有的身段。
“你叫什么名字?”囚犯说道。
长河族新任祭司说道:“夕。”
囚犯笑道:“好,我记住了,等到尽头若是能够相见的话,你我一道同行可好?”
“好。”长河族新任祭司说道。
第二日,囚犯被一个一个押上了刑场,长河族新任祭司的囚车跟在队伍的后面,烂掉的菜叶和石头朝着他的囚车飞了过来,他闭上眼睛,任那些东西砸在自己的脸上。一阵温热顺着额头流下,他睁开眼睛,视线被流入眼睛的染作一片鲜红。头上被石头打出来的伤口是如此真实,有一瞬间这种痛楚,胜过了在心底徘徊的那似有似无的天命之声。
囚车停在了离刑场不远的地方,长河族新任祭司带着手铐和脚镣下了囚车,跟在前面囚徒身后走着,有沙粒自简陋的草鞋缝隙之中钻到脚下,刺破了脚下的皮肉。
正午日头高照,十分耀眼,将周遭照得十分明亮。他面不改色地继续向前走着,眼中却是深深的迷惘。
昨日与他对话的囚犯被押到了刑场上,刽子手将他身后插着的那一块明梏取掉,扔到一边。囚犯的身体不断战栗,头被压了下去,汗水浸透了他身上的囚服,脸上的汗水在脸上汇聚成流,不断地从他的鼻尖流下。
滴落到地上的汗水逐渐聚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泊,刽子手大刀一挥,喷溅而出的鲜血冲散了在地上汇聚起来的水泊。
长河族新任祭司看着从刑台上滚落到自己脚边的头颅,旁边的狱卒揪住其头发,将其拿了起来,仿佛拿起一件物件一样,将头颅扔进了一个篓中。鲜血不断从篓中渗出,将地面染作一片深色。
“该你了。”身后的狱卒说道。
长河族新任祭司的目光移到刑台之上,走上刑台,屈膝跪了下来,看着刑场之外的人,被石头击伤的额头依旧汩汩流血,他即便没有刻意去看,也能感受到自台下射来的,那些万般仇视的目光。
他不知道,这些人为何如此怨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