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听了,只别过头去,道:“凤姐姐心中早已有了决断,又岂是我等能左右的?说什么饶不饶的,凤姐姐说笑了。”
王熙凤忙凑近一步,又拉着黛玉的手苦笑道:“好妹妹,你就可怜可怜我。我若没了你这知心的妹妹,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你且信我,我日后定当洗心革面,再不敢胡作非为。
再者说,妹妹你这般聪慧灵秀,若弃了我,岂不可惜了咱俩这姐妹情分?
当日你从贾瑞那畜生手下救了我,又跟着我多日,苦苦劝我放下那害人的印子钱,我都念着你的好。”
黛玉心里一酸,来贾府这几年,王熙凤都与她交好,处处照顾她,她又何尝舍得放下这么多年的情分?
面上却只当没听见,冷道:“凤姐姐休要再说那些花言巧语,我如今是再不会信了。”
王熙凤心里慌乱起来,知道若是不叫黛玉看见她的决心,定是不会跟她和好,又道:“妹妹,我是真的知道错了。
我做放印子钱的事也没多久,这几日都让平儿去查了,并没有害人性命,有那还不起银子的,我都拿自己嫁妆补上了。
况且我也还了张金哥银子……”说着,拿着帕子抹泪。
“妹妹竟是这般铁石心肠,要跟我,恩断义绝吗?”
黛玉见王熙凤软语说了这么多,心里早就软下来了,恐她再哭伤了腹中孩儿,只得道:“罢了罢了,看在你还算诚心的份上,我且再信你一回。
但你若再有下次,我定再不与你往来!”也定不会再心软。
王熙凤一听,破涕为笑,忙道:“妹妹放心,我断不敢了。往后咱们姐妹俩还如从前一般,可好?”
黛玉微微点头,算是应了。
王熙凤搂着黛玉的肩絮絮叨叨:“这几日,我心里甚是煎熬,你琏二哥哥出了那档子事儿,我竟分不清是好是坏了。
细分起来,好像还是好的多?
前些日子,我做了个梦,起来之后便记不大清是什么,只记得府里姐妹走的走,散的散,竟是只留我一人站在那看不到边儿的雪地里。
天寒地冻的,我身边就一个草席子,冻得脸乌青发紫,看着怪可怜的,细想起来着实瘆得慌。”
黛玉默默听着。
王熙凤也只是想找一个人倾诉内心的恐惧,不等黛玉回答,又道:“我醒来之后,就坐在这床上,想着自己日日忙碌,还做下一些丧良心的事,何必呢?
如今你琏二哥哥断了腿,说是要养够一年才好,我又怀着身孕,下不得床,就跟那报应似的。
我便想着,就像你说的,给孩子们积福,再不做那等恶事了。”
黛玉听到王熙凤说是已经将放印子钱一事彻底放开,又听到王熙凤跟她小时候一般,也做了个预知一般的噩梦。
黛玉心生怜惜,恐怕凤姐姐也是跟她一样,梦到了自己原本的结局。
她心里的芥蒂这才尽消,道:“凤姐姐,你且安心养胎,梦终究是梦,当不得真的。”
王熙凤笑道:“我自然知道。虽说不当真,倒叫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谁对我好的,我心知肚明,便要加倍还回去。
对我不好的,我也不再执着,顾好自己才是最要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