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外乎是寥寥数语,皆是安抚之词,劝慰她无需挂怀,一切自有分寸,末了,不忘加上一句待归来定当负荆请罪的说辞,将所有干系尽数揽于己身,力求不让她沾染半分尘埃。
送走季小川,温意棠缓缓踱步回房,房门吱呀一声合拢,将屋外喧嚣尽数隔绝。
她移步至书案边,借着这昏昧光线,拆开手中书信。信笺之上,跃然纸上的是裴湛熟悉的字迹,一如其人,初看似随意不羁,细察却见笔锋遒劲,力透纸背。
信中内容果如温意棠所料,字里行间皆是宽慰之语,让她不必忧心,一切有他,待他归来,再当面请罪云云。
温意棠默默读完信,指尖轻颤,指腹摩挲着粗糙信纸。
她将信纸凑近烛火,凝视着跳跃的火苗一点点舔舐纸张,看着那承载着裴湛字字的墨迹,连同纸张本身,都被火焰逐渐吞噬,最终化为一撮轻飘飘的灰色烬粉,散落在烛台上,徒留一缕青烟袅袅升腾,转瞬消散无踪。
这些字迹,这些情意,都不能留下丝毫痕迹,一旦落入有心人眼中,便是足以致命的铁证。
既然她身处燕京,便要为他扫清后顾之忧,让他心无旁骛。
她要为他守住这看似平静的后方,让他能安心在前线放手一搏,无所顾忌。
不仅要一切如常,还要将裴湛往日那纨绔子弟的戏码,演得更足,更绝,方能彻底迷惑那些暗中窥伺的眼睛。
自那日起,燕京城中便开始悄然滋生出一些捕风捉影的流言蜚语。
起初只是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闲谈,说世子爷恶习难改,又在哪个风月场所寻花问柳,结果被醋意大发的郡主当场捉奸,闹得满城风雨,不可开交。
流言如野草般蔓延滋长,越传越离谱,越传越绘声绘色,甚至添油加醋地传到了两家长辈的耳中。
侯爷闻听此言,果真勃然大怒,雷霆震怒之下,当即对“劣迹斑斑”的世子爷动用家法,棍棒交加,据说打了个半死,如今正卧床不起,闭门谢客,连早朝都告了假,以养伤为名,躲避风头。
将军府更是直接放出狠话,言辞强硬,不留丝毫回旋余地,声称若是侯府世子爷并无迎娶郡主之意,那温大将军纵是豁出这条老命,也绝不会将掌上明珠嫁给这样一个浪荡公子,断不能让女儿受半分委屈,蒙半点委屈。
眼看着这桩婚事就要闹得不可开交,甚至有愈演愈烈,直达御前的趋势,惊动圣驾也只是早晚之事。
千钧一发之际,幸得剑仙前辈吕忘川出面,亲自登门拜访,以其超然的地位与德高望重的声望,方才堪堪压下了两方长辈的滔天怒火,使得剑拔弩张的局面得以缓和,双方长辈最终勉强冷静下来,心平气和地坐于一处,商谈此事。
最后两家达成共识,这桩婚事虽是将军府与侯府的联姻,关乎两府颜面,但归根结底,更是两个年轻人一生的终身大事,还是应当给予两个年轻人更多自主空间,希望再给世子爷一次机会,看看他们之间是否尚存一丝转圜的余地。
原本前几日还张灯结彩,红绸高挂,满府喜气洋洋的将军府,仿佛一夜之间便褪去了所有喜色,瞬间将所有的红绸彩灯尽数撤下。
甚至于,燕京城中已有不少世家子弟闻风而动,一些自诩青年才俊之辈开始蠢蠢欲动,暗中打探温意棠的喜好,频频向将军府递帖子,递拜帖,准备趁虚而入,趁着侯府世子爷“失势”,伺机撬墙角,博得美人芳心。
一时间,关于永嘉郡主与裴世子婚事生变的传闻,传得有鼻子有眼,煞有介事,仿佛亲眼所见一般,真真切切。
燕京城中,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皆津津乐道,翘首以盼,都等着看侯府和将军府的笑话,坐等这场闹剧最终将如何收场。
“意棠,你这般…这般诋毁裴大哥的名声,真的…真的没事么?”
林清音坐在温意棠闺房的临窗软榻上,手中正慢条斯理地剥着橘子,橘子清甜的香气丝丝缕缕地在温暖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她小心翼翼地掰下一瓣晶莹剔透的橘子,送入口中,细细咀嚼,含糊不清地问道。
“没事,裴湛从小到大都是这般名声,早就习以为常,可以说这样的名声,才是裴湛的舒适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