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点路。”老人又嘱咐着。
“知道了。”少年一手拿着东西,一手高举着,手里的灯光背对着走廊,向老人扬了扬,同时扬起的,还有少年的目光。夜幕从庭院里换到了庭院外,星空依旧繁华,只是可惜呀,今夜的新月早已落下,下次再见,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
空荡荡的泥土路上有车辙,有脚印,一个又一个,一代又一代的人都曾在这条道路上走过,现在,轮到了他,一个举着灯光的小小少年。
听姥姥说过,在她那个年代,哪里需要什么灯光,夜里的月,比什么都亮。
少年仰起手里的光,照着天,就像曾经的无数次那样,孩提时幼稚的举动成了一项被赋予纪念意义的仪式,延续到现在,或许,也会延续到未来。
但夜色好像并不领情,也像曾经的无数次那样,没什么变化,夜色也在延续着,延续了更长的时间,从少年出生前,延续到现在,大概率,还会延续到少年之后。
一条干枯的河沟,几只野鸭在这里栖身,一座不大的土丘,几根杂草在这里扎根,一片抓挠着黑夜的麦田......
灯光为漫野的蛐蛐搭建起难得的舞台,寒风送来了在世俗眼里全无美感可言的交响。
但那少年,像是听懂了其中的旋律,挥动双臂,指挥着音符起落,灯光在指尖舞动,脚下是与鸣叫声出奇契合的步伐,尘土在身后飞扬。
世俗的眼里容不下一场没有章法的盛典,自然也容不下一个肆意的少年,于是这个少年学着收敛锋芒,他不再反驳世俗的规矩,也不愿遵循那些所谓尊长的教导,所以他时常沉默。而现在,在这里,在无关世俗的世界里,有着无数任性的声音,和一个不再沉默的,肆意的少年。
星与晚风里,少年载舞曲。
——————————
夜的墨渐渐淡去,世间的色彩再次显现出来,淡色的云自在卷舒,星光退去,只留下零散几点,棕黄色的平野绵延至视野尽处,间间屋房与天际线交汇,山丘上红黄交杂,风过了,漫山摇曳。
少年像是得知了什么,猛地睁开眼,从土坡上站起身,这一刻,真让他好等。他张开一只手,感受着风的方向,顷刻,风吹起少年衣摆,如海水倒灌。少年一个哆嗦,不免地收回手,紧了紧衣扣,鼻子潜进了竖领里,脚又一次窘迫地往棉鞋里缩,尽管它早已碰到了顶。
朝霞从地平线下溢出,漫上房屋,在街道里如潮翻涌。
土坡上的少年呼出一口气,再次张开双臂,直面着要将他吞没的晨光,毫无惧意,他松开了一直紧攥着的那只手,奔跑起来,喜鹊样的纸鸢迎风昂头,于朝霞里升空。
抬眼可见的纸鸢与举世瞩目的朝霞相会,相拥,这是一场鲜有人知的约会,关于纸鸢和朝霞,关于一位早到的少年和一位缺席的少女。
并非是少女拒绝了少年的邀请,而是少年还未邀请少女。
2024年8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