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妖岭。
戌时。
贞启十四年的首日,时光仿若脱缰之马,匆匆奔逝,舒玉婉被困在这狭小的房间之内,犹如折翼之鸟,再难飞脱。院子外头,两名圣女如门神般伫立把守,周身散发的肃穆之气,令这一方小小天地更显压抑。
她那根相伴多年、曾在无数险境中助力的禅杖,早已被许慕春毫不留情地收缴而去。
不仅如此,舒玉婉浑身穴道遭封,仿若被一张无形且绵密的大网死死罩住,就连体内流转气流的经脉,也被许慕春以狠辣手段封禁得严严实实。此刻的她,虚弱无比,试图抬手去触碰后颈处那封穴针,却只是徒劳,连一丝抗衡这禁制的力气都挤不出来。
她失魂落魄地瘫坐在陈旧的椅子上,眼神空洞,良久,才缓缓抬眸,望向房梁之上刚刚亲手挂上的那缕白绫。
嘴角扯出一抹苦涩到极点的笑,泪雾瞬间模糊了双眼,她喃喃自语起来,声音轻得好似随时会被穿堂而过的风扯碎:“我怎会忘啊,初见你时的模样,像是一道光直直撞进我心里。彼时的你,面容清秀绝伦,双眸澄澈明亮,眉眼弯弯时漾起的笑容,暖得如同春日最煦和的微风,轻轻拂过,便能直直暖进我心底最深处。那日,追兵骤至,你猛地拉住我,撒腿便跑,脚步急切又慌乱。即便后来被他们团团围住,你也毫不犹豫地将我护在身后,双手像铁钳一般死命抓着我,指甲都抠进我肉里,任那些人如何拖拽,就是不肯让我被带走分毫。也就是那一刻,我的心,彻彻底底地系在了你的身上。”
说着,舒玉婉缓缓起身,身形摇晃好似风中残烛。她一步一步挪到白绫之下,仰起头,望向那承载着绝望的房梁,双眸紧闭,两行清泪潸然滑落,打湿了她苍白的面庞。
稍作停顿,她又轻声开了口,语调里满是眷恋与哀伤:“把你悄悄带回万妖岭的那段日子,每一日都像是偷来的甜梦。晨曦破晓,第一缕光洒进屋子,我一睁眼就想赶快瞧见你,那一刻,我总疑心自己是掉进了世间最美好的幻梦之中,满心都是不敢置信的欢喜。我把你藏在这儿,你虽然总是面无表情但却给我起了个称呼说我是病娇,我懵懂无知,追问你这词儿是何意。你撇撇嘴,说反正不是啥好听的称呼。可你不知,我有多贪恋这个称呼,只因每次从你口中吐出,我都能咂摸出藏在里头那丝丝缕缕、再真切不过的爱意。”
言罢,舒玉婉仿若被抽去了浑身的力气,双腿机械地迈向那把孤零零摆在房中的凳子。每一步都似有千钧重,她迟缓地踩了上去,伸出颤抖的手,缓缓抓住那悬于房梁的白绫。指尖触碰到冰冷丝滑的白绫那一刻,她心中满是决绝,好似这世间已没了别的盼头,只等这最后一步迈出去,一切便可解脱。
就在这万念俱灰之时,寂静的屋内,突然有个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那声音低沉而突兀,好似从幽邃的谷底缓缓冒出来,带着几分冷凝的意味:“病娇的意思就是,性格扭曲、情感极度依赖的疯子 。”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于舒玉婉而言,却不啻于一道惊雷在耳畔炸响,她的身躯瞬间不受控制地剧烈一抖,手指也下意识地松开了白绫。
她心急如焚,迫不及待地扭头看去,这一看,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只见孟皓清身姿挺拔地站在身后,熟悉的眉眼,熟悉的轮廓,连周身散发的气息都是那般熟悉。她瞪大了双眸,满眼皆是不可置信,大脑空白了一瞬,紧接着便像只受惊的小鹿,慌慌张张地从凳子上跳了下来。
落地之后,她不假思索,猛地朝孟皓清扑了过去,一头扎进那阔别已久、令她朝思暮想的怀抱之中。她仰起头,目光贪婪又急切地在他脸上梭巡,双手也跟着急切地抚上他的脸庞,手指慌乱地摩挲着,从眉眼到鼻梁,再到嘴唇,好似要把这张脸的每一寸轮廓都重新烙印进心底。嘴里还不停地呢喃着:“益合……益合……”那声音带着哭腔,满是失而复得的惊喜与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