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婧终于接了我的电话,我问她:“下飞机了吗?”
“嗯,刚刚打上车,准备去高铁站呢。”
“你爸爸现在怎么样了?”
“我妈说已经做完手术了,推进ICU了。”
“手术成功吗?”
“医生说已经把出血的部位处理好了,积血也都清理出来了,但是现在还昏迷着呢,要看看这两天的状况。”
“别着急,现在没醒也许是麻药劲儿还没过去,你去医院的路上要注意安全啊。”
“嗯,好的,有什么消息我会随时跟你说的。”
“徐婧……”我有些犹豫,忽然不知道应该怎么询问她。
“怎么了?”她听出了我的踟蹰。
“今天我回公司之后,老冯给我们开了个会……下午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你的想法呢?要不是老冯后来单独跟我谈了,我还不知道你打算离开公司……现在可以跟我说说了吗?”
“你是在质问我吗?”
“我没有质问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对我有所隐瞒,你的事情也是我的事情,有什么问题,咱们可以一起承担呀。”
“可是……可是我不想让你为我操心呀。”
“难道我不应该操心你的事情吗?”
“我只是不想让我成为你的累赘。”
“你这话太伤我的心了,你认为我是这么没有责任心的人吗?”
“不是的,是我的问题,我爱你,但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只想自己承担,不想给你增加负担。”
“徐婧,你还是不了解我……”
“不,我就是因为了解你,所以才会做出这个选择的,”她哽咽起来,“本来我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和老冯说离职的事情,我想的是,等我爸爸这边稳定一些之后,我就回去,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下午我和我妈妈通电话的时候,她告诉我,医生说我爸爸抢救回来的几率虽然很大……”
“那不是很好吗?等他康复之后,或者稍微恢复一些,你们可以带着他回北京来呀。”我打断徐婧。
“你先听我说完,”徐婧抽抽搭搭地说,“医生是这么说的,他说虽然抢救回来的几率很大,但是术后的效果不一定会很好,大概率会瘫在床上,后半辈子也许只能在很小的范围里活动了,所以我知道在短时间之内回不去了,在上飞机起飞之前,我就给老冯打了电话,我没告诉他我爸爸的情况,只是提了离职的事情。”
“那你下午的时候,为什么不对我说呢?”
“我怕看到你依依不舍的样子,我会狠不下心来的。”
“那你考虑过我吗?你以为这样我就能舍得你了吗?”
“我知道你依然舍不得我的,我也不想离开你呀,但是我没办法,那是我的爸爸呀,在你们两个之间,我没法做出公平的选择。”
“徐婧,你要往好的方面想,任何事情都是有奇迹的,万一你爸爸要是恢复良好呢?”
“你也说了是‘万一’呀,可是万分之九九九九是要瘫在床上的,我不能离开他,我妈妈也不能离开他,我只有一个爸爸……”
“大夫只是说大概率,并没有说万分之九九九九啊。”
“大夫这么说,也是基于他的经验而谈的,你觉得我是应该相信一个专业人士还是寄希望于我们的幻想呢?”
“那你也应该告诉我呀。”
“告诉你也没什么用啊,你又不是大夫,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可是我能安慰你呀。”
“这个时候,我需要的不是安慰,我只是希望我的爸爸能重获健康。”
“这么说,你是打算留在广东不回来了吗?”
“至少最近一段时间,我是要留在这里了。”
“大概多久?”
“我也不知道我爸爸的情况啊,要看他恢复得怎么样了。”
“他如果要真的像是大夫说的那样,下不了地呢?”
“那我就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了。”
“那我呢?”
“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这不是你能左右的……这样吧,等到放长假的时候,我去清远找你吧。”
“你来了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你可能会留在这里工作和生活吗?”
“……”我沉默了。
徐婧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你别忘了时不常就回我家去看看,帮我爸爸浇浇花什么的,也算是尽一点力了。”
“我要是想你了怎么办?”
“现在通讯这么发达,咱们可以随时视频呀。”
“可是毕竟只是在手机上啊,我又见不到你的真人。”
“于师傅……你、你会一直等着我吗?”徐婧的声音忽然有些颤抖。
“当然会了。”我不经大脑思考,迅速说出了这句话。
“谢谢你……”徐婧又哽咽起来,“我知道即使以后可能会有各种各样的变故,但是谢谢你能这么果断地说出这句话。”
“你得相信我,我真的会等你回来的。”
“谢谢你,于师傅……”徐婧已经泣不成声了,“好了,你快去陪女儿吧,我到高铁站了,要下车了……再见,小北……我爱你……”
我忽然想起来下午在机场时,徐婧最后对我说的那句话,便急切地问:“你下午跟我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我的话没说完,徐婧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
我颓然地把手机扔到一边,重重地靠在了沙发上,我知道,给徐婧打的这通电话,并没能改变什么。我能理解她,如果换做是我,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出现在家人身边,在这种时刻,出现的这道题并不是多项选择题,它只有一个选项且是最为正确的答案,那就是家人。
我满腔怒火——也可以说是憋在心中的一口怨气——无处发泄,只能拿起茶几上的啤酒,猛地灌进嘴里。老歪和贾婷婷坐在一边,看着无助的我,默不作声。他们知道,这时候无论说什么话,我都是听不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