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深,傍晚的风吹在身上颇有几分凉意。 贺延修本想宽慰明珠几句,却不想“凌宗训”三个字却招致了一阵尴尬的沉默。明珠意兴阑珊,不再开口,他想说点什么,一时间却也无从说起。 过了许久,明珠率先打破了沉默,“五皇子不是说过,那位桓青青姑娘是你的亲戚吗?你这样不给她留面子,怕是不太妥当吧?” 提到桓青青,贺延修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当着郡主的面,我也不想隐瞒。她母亲跟我舅母是结拜姐妹,偶尔在舅舅家见过几次面。她倒是没把自己当外人,每次见我都很热络,可我就很为难了……”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明珠笑道。 贺延修惆怅一叹,声音有些低沉,“在下心里是有些看不上她,并非她本人的缘故,而是她们家做的事情,实在有些势利。郡主可能也听说过,我外祖在世的时候,很得父皇的信任。那时候她父亲桓山还不是穆阳侯,只是西军中一个小将领。没错,就是令尊手下的一个参将。她母亲在京城,通过我舅母的关系,没少在我外祖面前献殷勤。后来令尊主动放弃兵权,颐养天年去了。桓山便靠着我外祖的提携,顺利接掌了西军大权,还混成了穆阳侯。说实在的,他并没有什么突出的军事才能,不过是靠着令尊的余威,震慑一下卫国人而已。所幸没出什么大错。后来我外祖去世,舅舅没能承袭爵位,他家便渐渐地不上门了。以前我当皇子的时候,也没见这位桓青青姑娘多黏着我,自从上月从清江郡回来,父皇赞赏我查案有功,封我为‘诚王’,还赏赐了府邸,桓家又突然热络起来了,三天两头来我府上串门。桓青青每次见了我,一口一个‘延修哥哥’,吓得我心肝儿都颤。” “哈哈哈……”明珠笑得花枝乱颤,“你也别怪人家势利眼,说不定人家姑娘一早就对你有了情意,只是你人在深宫,见面不易,所以没有轻易表露。这下你在宫外有了宅子,自然就方便上门联络感情了。对了,还没恭喜你呢,诚王爷有礼了。” “你就别取笑我了。”贺延修愁眉不展,“我都快愁死了。前两天,她娘通过我舅母,直接找了我母妃,你猜说的是什么?提亲!母妃回来跟我说,简直吓了我个半死。” 明珠噗嗤一笑,“那要恭喜你呀,有了爵位,又有了娇妻。” “就怕没了命啊!你看看她这刁蛮样,真娶了她,我还有消停日子过吗?”说到此处,贺延修突然回头看了一眼明珠,面带歉疚,吞吞吐吐地道,“我母妃也不知被舅母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还挺看中这门亲事。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逼不得已就、就……” “就怎样?”明珠笑着问。 “你听了可别生气……” “到底怎样?”明珠疑惑地问。 贺延修苦着脸,深吸一口气,道:“我说,这次出门认识了你,跟你情投意合,眼里再也容不下别的姑娘。” “五皇子!”明珠瞪大了眼睛,秀眉深蹙。 “你别急啊,我这不是没办法了吗?先虚晃一枪,躲过去再说。”贺延修讪讪地笑着。 “你这也太不厚道了吧?会让人误会的!你看,那位桓姑娘不就误会我了吗?简直要一口生吞活剥了我!你让我怎么办?”明珠有些生气。 “我也没想到,她竟然如此胆大妄为。”贺延修自责地道,“在下常年待在深宫里,也没见过几个姑娘,换了别人,我母妃也不能相信啊!再说,在下也算是帮郡主一个忙……” “你都替我散播流言了,还说帮我的忙?这是什么道理?”明珠气道。 “你先小点声,涉及到宫廷隐秘。”贺延修压低了声音,神色郑重。 “到底什么事?”明珠为了听清他的话,索性跳下了马,和贺延修并肩走。 “记不记得,三哥派人到清江郡追杀我的事情?你猜,他是怎么知道,我要去清江郡调查徐长泽一事的?” “不知道,你就别卖关子了。” “这件事先是被太子知道了,然后传到了三哥耳朵里。告诉他这事的,不是别人,正是太子妃。”三皇子低声道。 “太子妃?”明珠心头一颤,“她不应该跟太子是一条心吗?” 贺延修飞快地看了一眼周围,确定周围的官兵与两人有一定的距离,他才用近似耳语的声音道,“太子妃和三哥有奸-情。” “什么!”明珠被吓到了。她虽然不懂政治,却也知道这种皇室丑闻的轰动程度和危害程度。按理说,这种事情,皇家一定会以高压手段隐瞒下来,没想到贺延修就这么告诉了自己。 “郡主不关心朝政,可能还不知道,这一个多月里,朝中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我从清江回来,手上并没有徐长泽和太子直接勾结的证据,所以太子侥幸逃得一劫。至于三哥,因为‘青鸾’已死,我料想他有借口将罪名推干净,便没有拿出那两封信来,想留到日后关键时刻再用,一朝压得他翻不了身。本来都打算好了,让他再逍遥几天,谁知,有个东宫的婢仆竟然站出来,揭发他和太子妃有奸-情!父皇怒而查证,竟发现太子妃暗中将很多东宫秘辛透露给三哥,铁证如山。” 明珠不免心头冷笑,贺延雄前世便是这种色胆包天的人物,为了美色,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这一点,明珠深信不疑。 “后来呢?” “父皇大怒,已将他削了爵。”贺延修也不免冷笑。 “大快人心。”明珠笑道。 “是啊!不过太子妃也没有好果子吃,她怕连累家人,当晚便自尽了。”贺延修道。 这倒是让明珠有些吃惊。她对前世那个太子妃还是有些印象的,平时唯唯诺诺,毫无主见,没想到竟有自杀的勇气。 贺延修道: “父皇对她很是气愤,下令削了太子妃的封号,不让葬在皇陵里,只是以宫人的身份草草埋葬了事。” 明珠心头一凛,虽然不同情她,但这下场也是凄惨。 “郡主人在外地,最近半月来又奔波在路上,朝廷这些事,不知道也是正常。”贺延修温声道,“不过有件事,就跟郡主有关了。” “什么事?” “太后是很疼太子的,父皇对他也是颇多怜惜。这次东宫爆出这么大的事,太后和父皇都觉得亏欠了我大哥。特别是太后,当年是她力主册立这位太子妃的。没想到成婚多年,这位太子妃不仅没给太子生个一儿半女,反而做出这等丑事,她心里更不是味儿了。上了年纪的人,盼嫡孙的心情你是理解的。于是她决定,趁这次七十整寿大肆庆祝的机会,给我大哥选妃。所以啊,郡主这次进京,明面上是祝寿,实则就是待选。” “什么?”明珠愣愣地站住了。 “小点声。”贺延修左右张望一番,看了看明珠,歉疚地道,“宗训现在也没个人影,就算他有心求父皇赐婚,这时机也不对。所以在下才大胆对母妃说了那些话,一方面是想缓解桓家对我的压力,一方面,也是想替郡主挡了这太子妃的待选。据我推测,皇祖母应该很中意你。” “为什么?我都没见过她!”明珠十分不理解,“好吧,我五岁前可能进过宫,可能见过她老人家,但是我不记得了,她也不可能‘三岁看到老’吧?她是怎么中意我的?” “大概是家世吧,或许也有令堂的缘故。听我母妃说,令堂当年住在京城,在宫里颇得人缘。”贺延修道。 “所以我们需要假装情投意合,做给外人看?”明珠苦恼地道。 “可以装到宗训兄回来。他若开口求父皇赐婚,父皇万无不准的道理。郡主自然也就不用理会什么太子妃的事情了。当然,这是在下一厢情愿的想法,说起来,也真是委屈郡主了。郡主若是不愿,咱们再想别的办法。不过我现在已经没什么主意了,一个桓家,就已经把我弄得焦头烂额了。”贺延修捂着胸口,痛苦地道。 看见他一脸委屈,明珠不禁笑出声来。 “你还笑?”贺延修惆怅地看着她,“对了,忘了提醒郡主。就算宗训回来,你也有的头疼呢!” “为什么?” “那个桓青青还有个更缠人的妹妹,一贯追着宗训跑,是出了名的。”贺延修眼中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的意味。 明珠冷哼一声,“她喜欢谁,跟我有什么关系?凌宗训回不回来,又跟我有什么关系?京城里不是还有五皇子你吗?凭咱们的交情,你也不会见死不救吧?不如这样,我想法儿帮你躲掉桓家姑娘的纠缠,你帮我挡掉太后的赐婚,咱们互惠互利,互相帮助。暂时先这样,待我修书一封给爹爹,让他出面斡旋,情况定会有所改变。至于在京城的这段日子,就靠五皇子照应了。小女子在此谢过。” 说着明珠笑着福身,行了个礼。 贺延修连忙避开,连称“不敢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