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点了点头,这时候站在一旁的米荣嘴角忽然上扬,前进几步走到米露的面前。 米露双手紧紧攥着,强忍心虚和不安,始终低着头不敢和米荣对视。但内心她是极其愤恨的,也不知到底是为什么,也许是对自己这窝囊性格感到不满吧?要换做其他人,她早就恶狠狠地回瞪了。 米荣要比她高上半个头,眼神略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严肃平静的神色让人颇觉凌寒,僵持了片刻,却不说任何的话。 这时王妃问道:“咦,梅侧妃人呢?” 米蕊答道:“娘说她身子不舒服,得在承煊阁多休息一会儿。” 王妃只是点了点头,也没去过问,米荣倏时嘴角扬起了有些瘆人的笑,不发一语,直接拉着米蕊走出了临风院。 安可有些担忧,跟着也走了出去,在路上拦下了她们。 还没等她说话,便听米蕊恨恨地道:“姐,你怎么拉我走了?她可是在黄府那儿刁难的我,哼,没想到这才过了几天,她就成了我姐了,我现在就要去捅破她的真面目!” “去什么去?”米荣使力把她拉回了自己身边,眼神带着警告,“你嫌自己还不够丢人是吗?你现在又是在气什么?” “我气什么……” “你是在气她脏了你的裙,还是污蔑你夹了她的手?” “自然都是……”她还没说完,米荣忽然一大步凑近了她,灼烈的目光像是要把米蕊架在火架上烤,“还只是因为,她害得你在黄宏鹏面前出了丑,让你心急了?” 米荣的话像一把利剑刺进了米蕊的内心深处,她微微张着嘴,想要辩口,但在她那双鹰眼下却无法昧着良心撒谎。 一股酸涩从喉咙迅速涌起来,她在察觉到的同时立即咬住了唇,她感到莫名的委屈,却也感到羞愧,这种交杂的情绪让她莫名想哭,但却极力忍着,从小到大,她最怕的不是娘的责骂,不是父王的训斥,亦然不是外界议论她姿色平凡的声音,而是她这位亲姐姐看不起的目光。 而哭,为一个认识几天的黄公子而哭,显然不是米荣看得起的行为。 安可已经察觉到了周围的气氛,这次却没有走过去安慰,在米蕊心中,她们两人扮演着决然不同的角色,一个是可以供她倾诉心事的树洞,另一个则是鞭策她软弱性格的模榜。只要她一过去,米蕊便会忍不住暴露出自己内心软弱的部分,这显然都不是她们两人想要看见的结果。 米荣盯着她晶莹闪烁的眼眸,“你看见我掴了她吗?” 米蕊沉重地点点头,米荣环胸又道:“你看见我把她推倒了吗?” 她又点了点头,米荣又问道:“那在那么多人面前,你觉得她蒙羞了吗?” 米蕊仔细想想,比起她来,米露确实更为丢脸,便也点头承认了。 “既然我都帮你还了债,那你和米露自然是两清了,你告诉我,你有什么理由主动为难她?” 米蕊不服地道:“我哪有为难她?我不过是想要把事情真相都说清楚罢了。” 米荣冷笑一声,“那你告诉我,你心中对她的怨恨,仅仅是因为她争对过你,而丝毫不关黄宏鹏的事,你敢说吗?” 米蕊立即住了嘴,垂首生着闷气,片刻后说:“那又如何?” 米荣看着她,“你知道我最恨什么人吗?我最恨的,便是为了虚妄情感,甚至是一时恋慕外人而背叛抛弃自己家人的人。” 米蕊猛地抬头,想要反驳,米荣却抢先道:“她姓米,是父王的骨血,和我们一般会叫同一对夫妻父王母妃,那她就是你的家人!” “不管你再讨厌她,厌恶她,甚至歧视她,都好,你想怎么说都好,但你要清清楚楚的记住,你 们只能是向外,而永远不能是相对,因为你们都是安王府的人!” 米荣的疾言厉色,让米蕊没有反驳的余地,安可只是在一旁静默着,没有热血沸腾,却感到一阵疲惫和冰凉,眼眸微闭,扑面而来的是那些年胆战心惊的日子。 超乎年龄的成熟和冷静的理智,显然不是米荣这个时候该有的心态,不过安可却丝毫不觉惊讶。 她沉寂不说话,是她了解她们两人,甚至说是整个汴州贵女。 米蕊的想法在众多所谓大家闺秀眼中,看来并没有什么大错,有些人更会觉得十分普遍,豪宅之中,勾心斗角,姐妹之间能够维持和平的,简直没有多少。 蓝艳米露等人出现,显然把安王府内的和平打破了,随之而来不是滚滚风暴,那也会是瑟瑟寒雨,这在大户人家都只是屡见不鲜的事情了。 可米荣不会允许,安可亦是,因为她们不是普通大户,是王府是皇室,距离九天之上,仅差一步之遥。 她们亲眼见过这尊贵身份所带来的好处,却也体验过那灭顶的灾难,而那些灾难,不都是家中你争我抢爆发的吗? 米蕊没错,却又是错了。 她吸了吸鼻涕,虽然脸色僵硬着,但显然是知错的意思了。 米荣便没有再说,任由她疾步离开了临风院。 安可沉吟了半响,说道:“米蕊性格向来较为怯弱,你对她无需如此严厉。” “我也不想。”米荣叹了一口气,“只是……这个家不能再出现叛徒。” “你心里也明白的。”米荣看向她,“要不然你这些年如此辛劳又是为了什么?我只是和你用了不同的方法罢了。虽然说对米蕊是严酷了些,但她堂堂贵女,这些意识该更深刻更清楚。” 说完,她提起裙裾转身便走,只留下安可和碧瞧碧瞳她们伫立在原地。 安可狠狠叹了一口气,整理了衣袖,端正地便又往回走了去。 她低着头,忽然额头撞到了硬物,她脚步带着警惕地后退了一步,抬眼一看那模糊人影,心中便有了数,原本沉重的心情顿时一消而散,脸上笑容烂漫如初绽的花,“你都多大了?怎么还联合着碧瞧碧瞳来欺负我?” 米延耸了耸肩,眼眸微眨,“小生今年不过四岁,这位姐姐怎么也不让着我?” 安可无奈摇了摇头,也不与他耍无赖,突然想起母妃交给她的任务,“对了,我还没替你量体型呢。” 于是,米延便被他拉回了宁羡堂,顺道还从清姨娘拿借了尺带。 到了宁羡堂,发现那位牧楚生也在,她不竟有些好奇,这位牧楚生是何等人物,居然能被米延如此重视? 进了房里,示意他站在正堂中央,便开始替他量身。 米延举着手,在空中摇摇晃晃的,没个正经样,时而被安可轻叱,脸上却满是温柔笑意,还是照着自己的性子来。 安可随后凑上了身,把手伸到他的后背,打算替他量腰围。 米延要比她高上许多,安可站直了身,也只是堪堪到了他的下巴,那个一个‘庞然大物’顶着,她的身子几乎都紧贴着他平坦的胸膛,微凉的丝绸表面触碰她的长颈,他自然地低下了头,凝视着她专注的神情,思绪神驰。 尺带环住了他的腰,碧瞧上前一看,“三十一寸。” 好不容易替他量好,安可回头确认问道:“都记录好了吗?” 碧瞳点点头,“都记录好了,小姐。” 安可无法探知他凝视着她的眼神,只是自顾自的卷起尺带,“我尽量在三日内让人把衣裳送到。” “不急。” 安可笑容轻松,“你不急母妃都着急了,怎能让堂堂世子穿戴得如此寒碜?” 米延嘴角浮现笑意,并不言语,气氛有几瞬的沉寂,安可的脸颊不知觉的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晕,但心底深处一股莫名的羞恶感突然向她的全身滋蔓开来,让她立即敛起了神色。 门外,牧楚生正依靠着排门外最近的廊柱,姿态从容悠闲,他十分年轻,眨眼之间总觉还透着几分为开窍的纯真,让人难以联想他竟已从军三年有余。 宁羡居空旷,除了最近从别处搬来的一些花卉盆景,并没有什么好看的,只有呼呼的风声在耳边晃荡。 原本惬意的下午,忽然此时,走廊传来靴底嚓嚓摩擦地面的轻微声响,牧楚生立即惊站起了身,往那方向望去—— 雪白的衣衫被风带着拂过,廊柱整齐排列,朦胧了那原本就迷蒙身影。飘拂在阳光不及处,容颜被蒙罩,却见他长发飘逸,顺着廊道往他的方向走来了。 牧楚生心生警惕,双手环着胸,可一手却还拿着刀鞘,站在走廊中央,远视着那人的身影。 走廊笔直而阴暗,那人抬眸看向了他,不禁放慢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