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莲与黛玉喝的桂花香汤,名叫天香汤。
因天香汤需要的桂花是带着朝阳初升时的风露的,故需得清晨起来做。
盛开的带露银桂打下后,捣烂成花泥,再用细绢绞干花泥中的汁液。
甘草碾成粉末,盐梅捣烂成泥。
依照一斤桂花一两甘草十颗盐梅的量拌匀了,做成一个个小香饼,装在封好的瓷罐里,想喝的时候,只需要在沸水中扔进去一个就行,最是便宜不过。
英莲说天香汤能理气润肺,让黛玉时时记着喝。
黛玉忽又想起做香饼的那日,李永年才将跑完步,正要回院中练弓箭。
就见她与英莲唤来丫鬟、小厮,一个个都拿着长杆要打桂花。
李永年抄起竹竿就飞身上树,原是意气风发的模样,却偏偏他踩着的那根树枝断了。
也亏他反应快,扔了竹竿手忙脚乱地环抱住树干才没跌落下地。
一切发生的太快,英莲与黛玉还来不及惊慌,就见李永年扒在树上,什么仪态也没有了,活像只大马猴。
站在树下捂着肚子就是笑,连丫鬟小厮们都笑作一团。
李永年被闹了个没脸,中午都不出来吃饭,还是英莲去哄了他,才将他哄好了。
这边黛玉说得乐不可支,宝玉越发没意思起来。
只是方才已经惹她生了气,不好再说什么,也不想再留,找借口出来。
径直来到了梨香院,薛姨妈与宝钗待他热络周到,宝玉才将心中的郁结化开了几分。
远在南周的英莲自是不知贾府发生的事。
让她心忧的是父亲甄士隐的身子。
昨日行了一日的路,甄士隐夜半三更就发起高热来。
药铺就在不远处,施益丰依照英莲说的方子去拿了药,煮了喝下热热地发了一身汗,一直到早上,额头才不滚烫了。
可仍旧病得迷迷糊糊。
偏偏他戴着枷锁,连睡也睡不安稳。
施益丰就与张五郎商量。
“甄伯父年纪大了,现在又病着,张五哥能否行个方便,开了那枷锁。”
自是也免不了往张五郎手里塞银子。
甄士隐的枷锁上,原本就是做了手脚的。
犯人所戴的枷锁,按例是二十五斤,若是有穷凶极恶的犯人,枷锁自然更重些。
张五郎见过最重的枷锁是一百斤,用来押送一个江洋大盗时用的。
那个江洋大盗武艺高强,是以得防着他路上逃跑。
百斤枷锁上身,任他武功如何,都无法施展,一路上走得苦不堪言。
甄士隐没有功夫在身,年纪又大,自然是寻常枷锁就行。又有林如海在衙门打点,他脖颈上的枷锁被换成了特制的。
看起来与寻常枷锁无异,但其实是空心,只有十斤左右。除了行动不便外,不会给犯人造成过多的负担。
封氏与英莲路上更是只用细炼松松地拴住,到了歇脚的地方,就连细炼都取了方便行动,反正也没可能逃跑。
现在施益丰要求取下甄士隐的枷锁,原是于理不合。
可张五郎考虑到这一路上还要施益丰带着的军队护卫,自是不好得罪了他。
又掂量了下手中的银子,点头应了。
甄士隐得以睡了流放以来最安稳的一觉,醒来才觉得身体松泛了些。
张五郎正与施益丰商议何时动身,就有兵士匆匆跑来,带回了南边的消息。
“施公子,南边现在去不得了。那些流民昨晚又作乱,跟咱们的人打了一夜。现在双方都撤退了,那边乱得紧。”
施益丰还没说什么,张五郎闻言眉头紧蹙。
押送犯人至流放地是有时间限制的,要不然当年身为沛县泗水亭长的刘邦,也不会在押送犯人前往骊山服役时,因为误了时辰害怕责罚而造反。
虽说是因为那边打仗没法过去,可怎么说也都是由着南琼城接收犯人的官吏。
人家通情达理,说一句不可抗力不得行所以误了时辰,那就什么事都没有。
要是那边存了歹意,非说他们故意延误不提流民作乱,责罚可不是开玩笑的。
说到底,怕是还得送够了银子才得了结。
就像法令明明规定,犯人在路途中得了重病的,可以就地休息,待病愈后再行上路。
可是因为证明文书难以获得,且到了地方流放地官员也不一定认。
少有衙差会为了犯人与对方官员周旋。
是以,犯人在路上生了病,衙差也只会逼着犯人上路,哪怕是病死在路上,也比误了时辰好交差。
猜到了张五郎心中所想,施益丰沉吟片刻,开口建议。
“若是硬要过去,我这一队兄弟怕是顶不过那万千流民。不如就先在此地歇下,待时局稳了,再行上路。”
见张五郎仍旧犹豫不决,施益丰索性将话说开,让张五郎放了心。
“我在安南王身边能说得上几句话,届时求王爷开了文书给咱们,就说南周流民作乱,无法通行,料那边长官也不会为难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张五郎还有什么不愿意的,他也不想兵荒马乱地提着脑袋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