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黑帽差役一大早就来探望,表兄请他到一间密室商议。过了好一会儿,表兄出来对张浩说:“事情成了。”又过了一会儿,表兄出来说:“你给巡差写个凭据,我先拿全部财产做抵押,你回家后再凑齐给他。”张浩急忙问道:“要花多少钱?”表兄说:“昨天不是跟你说了吗,要十万贯钱。”张浩吓了一跳,为难地说:“我没有这么多钱。”表兄有点生气,便说:“好吧,你另外买金色纸钱一百斤就行了。”张浩笑嘻嘻地说:“这好办!”
到了中午,黑帽差役还没到,张浩便想去街上逛逛。表兄叮嘱他不要走得太远,他答应着出门了。只见街道里弄、商店摊贩,都与人间无异。走到一个地方,看见一道布满铁刺的高墙,像是一座监狱,对面有一家客栈,进出的人很多。客栈外有一条长溪,黑水涌动,看不清深浅。他正站在那里往河里张望,忽然听到客栈里有人喊道:“张兄,真巧,你怎么在这里?”
他一看,原来是邻村的李生,十年前与他有过文学之交。李生跑出来与他握手,十分高兴,还邀请他到店里喝酒。两人畅谈分别后的情况,张浩在庆幸自己脱离危难之际,又遇到多年不见的老友,便开怀畅饮起来。不知不觉又喝醉了,竟忘记了自己已经死了,老脾气发作,开始挑剔李生的短处。
李生不悦地说:“这么多年了,你的脾气还是如此。”张浩最忌讳别人揭他的旧伤疤,李生话还没说完,他就拍桌子跺脚大骂起来。李生忍无可忍,拂袖而去。张浩紧追不舍。追到溪边,张浩上前一步,伸手摘下了李生的帽子。
李生彻底被激怒了,怒吼道:“你太无赖了!”随手一推,张浩便跌跌撞撞地滚进了溪里。溪水并不深,却插着密密麻麻的尖刀,刺进他的胳膊和小腿,刀插得很牢,难以拔出,疼得他直入骨髓。而且黑水里还掺杂着一半尿粪,吸入喉管更是难受。当时岸上站满了人,都看着他发笑,却没有一个人伸手救他。
就在这时,表兄急忙赶到。他看到张浩陷在黑水里,又惊又恼,伸手把他拉了上来。回到家,表兄痛骂张浩:“你太放肆了,谁都不会救你,你还是跟着巡差去阎王那里受刀铡油煎吧!”
张浩听了,十分害怕,哭着说:“我知道错了。”表兄于是说:“刚才巡差来,等你写凭据,你却在外游荡喝酒不回来。他事务繁忙,不能久等,就由我出了一张凭证,交给他一千串钱让他走了。其余的款子,约定在十天以内交清。你回家以后,必须赶快筹办。夜里在村外荒野地方,喊着我的名字把纸钱焚化,这个心愿就可以了结了。”
张浩满口答应,表兄便催促他起身,送他到郊外,又叮嘱他说:“你千万不要失信,以免连累我。”于是给他指路,让他回家。
张浩已经僵卧了三天,他的家人以为他醉死了,然而鼻子里还有一丝气息。这一天,他苏醒过来,大呕大吐,吐出几斗黑水,臭气熏天。吐完后,又出了一身大汗,湿透了被褥,这才觉得身心舒畅。接着他把醉死后的遭遇讲给家人听。不一会儿,他感到被刺的地方开始肿痛,过了一夜,变成了疮,幸好没有溃烂。到了第十天,他渐渐能拄着拐杖走路了。
家里人让他偿还阴间的债务。可他一算费用,要花好几两银子,一想到要花这么多钱,他便心疼不舍。他说:“我不过是做了一场梦而已。就算真有这么回事,我也是他们私下放出来的,他们不敢上报阎王,没事,没事。”
家人再三劝说,他始终不听。不过心里却很害怕,从此不敢再毫无节制地喝酒。他的亲戚朋友都以为他改了脾气,于是慢慢与他有了往来,有时也请他喝点酒。
一年过去了,张浩早已把在阴间地府的遭遇抛诸脑后,他喝酒又开始无所顾忌,醉酒后便破口大骂,亲戚朋友又开始厌恶他。
有一天,他与别人因喝酒起了争执。那人勃然大怒,一把将他推出门外。张浩不依不饶,破口大骂了许久。后来他儿子把他扶回了家。他一回到家,就慌慌张张地爬上床睡觉。家人觉得奇怪,走近一看,张浩已经翻白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