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民国二十六年，秋。

一场秋雨一场凉，江南的天气总是这般多愁善感，缠绵悱恻的雨丝似乎总也落不尽，湿漉漉地笼罩在古老而宁静的镇子上，无端地添了几分寂寥与哀愁。

镇子不大，却也有个颇雅致的名字——陌上镇。镇上的人大多姓沈，据说祖上曾是前朝显赫一时的大家族，只是到了这一代，早已不复当年辉煌，只剩下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故事，在老一辈人的口中反复咀嚼回味。

雨丝细密如织，镇上的石板路被冲刷得泛着幽幽的光，路旁的店铺大多已经关门，只有一家名为“望归”的茶馆还亮着灯，温暖的灯光透过雕花木门，洒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显得格外温馨而安宁。

茶馆的主人是个年轻女子，名叫沈梦君，年方二八，长得温婉秀丽，性情也极为温婉，待人接物总是笑吟吟的，从不与人红脸。她孤身一人经营着这家茶馆，平日里煮煮茶，看看书，偶尔也写些诗词歌赋，虽不算才名远播，但在镇上也算是小有名气。

这日傍晚，雨势稍歇，沈梦君正坐在窗边，就着一盏昏黄的油灯，细细地品读着一本泛黄的线装书。忽闻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茶馆的木门被猛地推开，一个浑身湿透的年轻男子踉跄着闯了进来。

沈梦君一惊，抬头望去，只见那人脸色苍白，双眼赤红，身上湿漉漉的，还滴着水，显然是淋了很久的雨。她心中不忍，连忙放下手中的书，起身迎了上去：“这位公子，你这是怎么了？快进来坐坐，我让人给你准备些热姜汤驱驱寒。”

那男子却像是没看见她一般，只是怔怔地盯着她，双眼中满是震惊与不可置信。沈梦君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戒备：“公子，你这是……”

“你……你是沈梦君？”那男子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而颤抖。

沈梦君微微一怔，随即点了点头：“正是小女子，公子认识我？”

那男子却没有回答，只是突然上前一步，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沈梦君，我终于找到你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沈梦君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挣脱他的手，向后退了几步，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公子，你这是何意？小女子与你素不相识，你为何如此无礼？”

那男子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松开手，深深鞠了一躬，语气中带着几分歉意与急切：“对不起，沈姑娘，是我太激动了。我叫陆离，是……是受人之托来寻你的。”

“受人之托？”沈梦君心中疑惑更甚，“受何人之托？寻我何事？”

陆离沉默片刻，似乎是在犹豫，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下定决心，从怀中掏出一封密封的信，递给了沈梦君：“沈姑娘，请你先看看这封信，看过之后，你一切都会明白的。”

沈梦君心中虽有疑虑，但见陆离神色诚恳，也不忍拒绝，便接过信，拆开看了起来。信是用繁体字写的，字迹隽永有力，透着几分书卷气，信的内容不长，却看得沈梦君心惊肉跳，脸色大变。

信上写道：“梦君吾妹，见字如面。兄知你必不肯见我，故遣陆离前来寻你。兄有一事相求，望妹务必答应。三年前，兄因一时冲动，犯下大错，致使一人枉死，一人失踪，此事兄日夜难安，悔恨不已。近日，镇上又发生一起命案，手法与当年极为相似，兄恐此事与兄有关，特遣陆离前来，望妹能助他一臂之力，查明真相，还死者一个公道。兄自知罪孽深重，无颜面对妹与双亲，只愿此事过后，妹能代为尽孝，兄虽死无憾。兄，沈墨留。”

沈梦君看完信，双手已不自觉地微微颤抖，眼中也泛起了泪光。沈墨，是她失踪了三年的兄长，她没想到，他竟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她的生活中，更没想到，他竟然会卷入一场命案之中。

“沈姑娘，沈公子他……他真的是你兄长？”陆离见沈梦君神色不对，小心翼翼地问道。

沈梦君没有回答，只是将信紧紧地攥在手中，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抬起头，眼中已是一片坚定：“陆公子，此事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尽力查明真相，绝不让任何人伤害我兄长！”

陌上镇依山傍水，风景秀丽，镇上的人大多过着自给自足的平静生活，平日里少有大事发生。然而，这日清晨，镇上却发生了一件大事，镇上的首富沈万财被发现死在了自己家的花园里，死状极为凄惨，双眼圆睁，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身上穿着的锦袍被撕得破破烂烂，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身上布满了青紫色的淤痕和抓痕，仿佛死前遭受过什么非人的折磨。

消息一出，镇上顿时炸了锅，人们纷纷议论纷纷，猜测着沈万财的死因。有人说是他得罪了什么厉害人物，被仇家寻仇；也有人说是他作风不检点，遭到了报应；更有甚者，说他是被鬼魅缠身，被活活吓死的。

沈梦君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茶馆里忙着准备茶点。她心中一惊，手中的茶盘差点没端稳。沈万财是镇上出了名的吝啬鬼，平日里与人交往，能占一分便宜就占一分便宜，从未吃过亏，得罪的人自然不少。但他毕竟家大业大，又有个在县衙当捕头的侄子沈强撑腰，一般人也不敢轻易招惹他。

“梦君姐，你说这沈万财到底是怎么死的？真的是被鬼吓死的吗？”茶馆里的小伙计阿福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好奇地问道。

沈梦君摇了摇头，神色凝重：“此事必有蹊跷，我们还是不要妄加猜测的好。”

阿福吐了吐舌头，不再言语。沈梦君却无心再忙手中的活计，心中想着兄长沈墨信中提到的那起命案，以及信中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悔恨与绝望，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傍晚时分，陆离来到了茶馆。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长衫，面容清瘦，神色中带着几分疲惫与焦虑。沈梦君将他迎进内室，为他泡了一壶上好的龙井茶。

“陆公子，今日之事你可曾听说？”沈梦君开门见山地问道。

陆离点了点头：“沈姑娘是指沈万财的死？”

沈梦君微微颔首：“不错，此事与你信中提到的那起命案，是否有关？”

陆离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沈姑娘，实不相瞒，我来陌上镇之前，曾去过一趟县衙，见过沈墨沈公子留下的案卷。三年前，镇上确实发生过一起命案，死者是一名年轻女子，名叫柳如烟，是镇上出了名的美人，据说与沈公子有过一段情缘。那日，柳如烟被发现死在了自己家中，死状与沈万财极为相似，也是双眼圆睁，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身上布满了淤痕和抓痕。当时，沈公子是此案的最大嫌疑人，因为有人曾看到他案发当晚在柳如烟家附近徘徊。只是，后来因为证据不足，沈公子又被保释出来，此案便一直悬而未决。直到前几日，沈万财的死讯传出，我才想起此案，觉得两者之间必有联系，这才赶来陌上镇，想找沈姑娘帮忙。”

沈梦君听完，心中已是一片了然。她没想到，兄长竟然会为了一个女子，犯下如此大错。她更没想到，三年前的那起命案，竟然会再次浮出水面，将兄长卷入其中。

“陆公子，此事我定会尽力而为，只是，我兄长他……他现在何处？”沈梦君问道。

陆离叹了口气：“沈公子目前被县衙软禁在客栈之中，不得外出。他让我转告你，让你务必小心，此事背后，或许还藏着更大的阴谋。”

沈梦君心中一紧，眼中闪过一抹坚定：“陆公子放心，我一定会查明真相，绝不让任何人伤害我兄长！”

沈梦君开始着手调查此案。她先是去了沈万财家，想看看现场有没有什么线索。沈万财家是一座宽敞的三进宅院，雕梁画栋，气派非凡。此时，宅院里已经围满了人，有沈家的亲朋好友，有县衙的捕快，还有闻讯赶来的镇民。沈梦君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好不容易才来到了花园之中。

花园中央，沈万财的尸体已经被盖上了一层白布，只露出一张惨白的脸。沈梦君站在尸体旁，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花园里种满了各种名贵的花草，此时正值花期，花香四溢，美不胜收。然而，在这美丽的花丛之中，却隐藏着致命的杀机。

沈梦君在花园里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线索。她正准备离开，忽然听到一阵低语声，似乎有人在议论着什么。她心中一动，悄悄地凑了过去。

“你们听说了吗？沈万财死的那天晚上，有人看到他家里来了一个陌生女人。”一个低沉的男声说道。

“是吗？那女人是谁？和沈万财什么关系？”另一个声音好奇地问道。

“不清楚，不过那女人长得可真漂亮，比镇上的柳如烟还要美上几分。听说她走的时候，脸色不太好，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男声说道。

沈梦君心中一惊，柳如烟？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正是三年前那起命案的死者。难道，这个陌生女人和当年的柳如烟有什么关系？

她正想得入神，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几个身穿官服的捕快走了过来。她连忙闪身躲进一旁的花丛中，待捕快们走远后，才悄悄地离开了花园。

回到茶馆，沈梦君立刻将此事告诉了陆离。陆离听完，眉头紧锁：“这个陌生女人，或许就是解开此案的关键。只是，她到底是谁？又为何会出现在沈万财家中？”

沈梦君摇了摇头：“此事还需进一步调查。不过，我觉得我们可以从柳如烟那里入手，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陆离点了点头：“不错，柳如烟是此案的关键人物，只是她已经死了三年，我们又能从哪里入手呢？”

沈梦君沉思片刻，忽然眼前一亮：“我记得，柳如烟死前曾留下过一本日记，或许那里面会有什么线索。”

陆离闻言大喜：“真的？那日记现在在哪里？”

沈梦君微微一笑：“我记得，当年柳如烟死后，她的好友林婉儿曾为她整理过遗物，那日记或许就在林婉儿那里。”

事不宜迟，两人立刻动身前往林婉儿家。林婉儿家住在镇子的另一端，是一座简陋的木屋。此时，天色已晚，木屋里已经掌上了灯，透过半掩的木门，可以看到林婉儿正坐在桌旁，就着一盏昏黄的油灯，细细地缝补着衣服。

沈梦君轻轻地敲了敲门，林婉儿抬起头，看到是她，脸上露出一丝惊讶：“梦君？你怎么来了？”

沈梦君微笑着走进屋内，说明了来意。林婉儿听完，神色变得有些复杂：“梦君，你……你是为了柳如烟的案子来的？”

沈梦君点了点头：“不错，此事与我兄长有关，我必须查明真相。”

林婉儿叹了口气，从屋内拿出一本泛黄的日记本，递给了沈梦君：“这是如烟的日记，你拿去吧。只是，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

沈梦君接过日记本，郑重地点了点头：“婉儿姐，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答应你。”

林婉儿看着沈梦君，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我希望你能找到如烟的真相，让她能够安息。她……她死得太惨了。”

沈梦君心中一酸，紧紧地握住林婉儿的手：“婉儿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做到的。”

沈梦君和陆离带着柳如烟的日记回到了茶馆。茶馆已经打烊，只有一盏昏黄的油灯在夜色中摇曳。两人围坐在桌旁，一页页地翻看着日记。

日记中记录了柳如烟生前的点点滴滴，她的喜怒哀乐，她的爱恨情仇。沈梦君看着日记，仿佛看到了一个活生生的柳如烟站在自己面前。她美丽、聪明、善良，却又命运多舛，最终惨死在花季之年。

“你看这里。”沈梦君指着日记中的一页，对陆离说道，“如烟在死前一个月，曾提到过一个人，一个让她既害怕又好奇的人。”

陆离接过日记，仔细地看了起来。只见那一页上写着：“今天，我又看到了那个人。他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出现，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戴着一张银色的面具。我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找我。每次他出现，我都会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但是，我又忍不住想要去接近他，想要揭开他的面具，看看他到底长什么样子。”

“这个人会是谁呢？”陆离皱起了眉头，“会是杀害如烟的凶手吗？”

沈梦君摇了摇头：“不清楚，但是这个人肯定和如烟的死有关。我们得找到他，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人商量了一番，决定分头行动。沈梦君负责在镇上打听这个人的消息，而陆离则去县衙查看当年的案卷，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第二天，沈梦君开始在镇上四处打听。她走遍了镇上的每一个角落，询问了每一个人，但是都没有得到关于那个人的任何消息。夜幕降临，沈梦君失望地回到了茶馆。

“怎么样？有消息吗？”陆离看到沈梦君的脸色，心中已经猜到了几分。

沈梦君摇了摇头：“没有，镇上的人都说没见过这个人。”

陆离叹了口气：“我这边也没有进展。当年的案卷里，关于那个人的记录寥寥无几，根本无从查起。”

两人陷入了沉默。就在这时，茶馆的木门突然被推开，一个浑身湿透的年轻女子踉跄着闯了进来。她脸色苍白，双眼无神，仿佛受到了什么巨大的打击。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沈梦君连忙迎了上去，将女子扶到椅子上坐下。

女子看了沈梦君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你是沈梦君？”

沈梦君微微一怔：“不错，我是沈梦君，姑娘认识我？”

女子没有回答，只是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了沈梦君：“这是有人让我交给你的。”

沈梦君接过信，拆开一看，只见信上写着：“想知道柳如烟的真相，今晚子时，来镇西的老槐树下。”

沈梦君和陆离看着手中的信，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这个神秘人到底是谁？他为什么会知道沈梦君的名字？他又为什么要约沈梦君在子时去老槐树下见面？

“梦君，我觉得这个人不可信。”陆离看着沈梦君，眼中满是担忧，“我们还是不要去了吧。”

沈梦君摇了摇头：“不行，这个人既然知道如烟的真相，我就一定要去见他。不管他是谁，我都要问个明白。”

陆离拗不过沈梦君，只好答应陪她一起去。两人商量了一番，决定在子时前赶到老槐树下，看看那个神秘人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夜色渐浓，镇上的灯火逐渐熄灭。沈梦君和陆离悄悄地出了茶馆，沿着镇西的小路，来到了那棵古老而高大的槐树下。槐树下空无一人，只有一阵阵阴冷的风吹过，发出嗖嗖的声响。

“梦君，我们还是回去吧。”陆离看着四周漆黑一片，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恐惧。

沈梦君却像是没听到一般，只是紧紧地盯着槐树下的那一片阴影。就在这时，一个身穿黑色长袍，戴着银色面具的人突然从阴影中走了出来，站在了沈梦君和陆离的面前。

“你……你就是那个神秘人？”沈梦君看着面前的人，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神秘人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沈梦君，眼中闪烁着一种莫名的光芒。沈梦君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忍不住向后退了几步。

“你想干什么？”陆离挡在沈梦君面前，警惕地看着神秘人。

神秘人终于开了口，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从地狱中传来：“沈梦君，你想知道柳如烟的真相吗？”

沈梦君点了点头：“不错，我想知道。”

神秘人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本日记，递给了沈梦君：“这是柳如烟的日记，你看完就知道了。”

沈梦君接过日记，一页页地翻看了起来。日记中记录了柳如烟和那个神秘人的每一次见面，以及她对这个神秘人的感情变化。从最初的害怕和好奇，到后来的依赖和眷恋，柳如烟对这个神秘人产生了深深的感情。然而，这个神秘人却始终保持着神秘和冷漠，从未向柳如烟透露过自己的身份和目的。

“你……你就是那个神秘人？”沈梦君看着神秘人，眼中满是震惊和愤怒，“是你杀死了如烟？”

神秘人摇了摇头：“不，我没有杀死她。我只是……我只是在利用她。”

“利用她？”沈梦君和陆离同时惊呼出声。

神秘人叹了口气，缓缓地说道：“不错，我在利用她。我需要她的帮助，来完成我的计划。但是，我没想到她会爱上我，更没想到她会为了我，去刺杀沈万财。”

“刺杀沈万财？”沈梦君和陆离再次惊呼出声。

神秘人点了点头：“不错，沈万财是我计划中的关键人物。我需要他手中的一份秘密文件，但是他不肯交给我。所以，我利用柳如烟，让她去接近沈万财，想办法拿到那份文件。但是，我没想到柳如烟会爱上沈万财，更没想到她会为了沈万财，背叛我。”

“所以，你就杀死了她？”沈梦君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愤怒和悲痛。

神秘人再次摇了摇头：“不，我没有杀死她。我只是……我只是把她关了起来。但是，我没想到她会自杀。”

沈梦君和陆离闻言，都陷入了沉默。他们没想到，这个神秘人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们更没想到，这个看似冷酷无情的人，竟然也会有自己的苦衷和无奈。

“那你现在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陆离打破了沉默，看着神秘人问道。

神秘人看着沈梦君，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因为……因为我觉得，你或许能帮我。”第五章 真凶现身

沈梦君闻言，不由得愣了一下：“帮我？你觉得我能帮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