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阳光照耀下,高高扬起的手,手上拿着砍刀,那只表在反射着刺眼的光……
那些拿铁棍与砍刀的人都蒙着面。他们犯下了暴行,但彭章认出了其中一个人。
乌阳德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不知道。
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群畸形的人要跑到那里大喊大叫?彭章当时也不知道。
事件过去后近一个月,彭章重新走回事发地,在一些石板缝里,一些没洗干净的地方,还能看到暗红色的血。像是杀猪留下来的。
……
……
后来又过了几年。
彭章当时在上初中。
工厂被关闭了。据说工厂的关闭也经历了复杂的斗争。某方面的压力非常大,最后工厂选择倒闭而不是整改。
工厂没有关闭的时候,当地的环境已经严重恶化,水不能喝,野外的动物常常发疯。
但工厂真的关闭后,唯一的经济支柱就彻底没了。
整个小城一下子变成了死城,这个小城彻底的失去了生机。
彭章已经记不清前前后后很多事了,当地人脸上的惶恐,家家户户彻夜亮灯难眠,人们的唉声叹气……都只留下了模糊的印象。
他只记得一件事——他知道,乌阳德起码是提前两个月就知道了消息的。
他知道这件事,是因为那天他逃学。无意间看到了李老师的家门口有人忙碌,进进出出。
他好奇的摸过去,发现是那个褒姒,还有乌阳德两个人,在不停的往外搬东西。院门口停着一辆车。
李老师这个点还在学校上班。但这两个人把李老师的家当全都搬空了。
彭章从角落里跳出来,冲着他们大喊一声。“你们要把这些东西搬到哪里去!”
乌阳德看了看他,没有理会。
接着师母出来了。
彭章问:“李老师要是搬家吗?但为什么他在这里帮忙?”他指着乌阳德。
褒姒说,“你一边玩去。我要离开这里了。”
彭章傻傻的问,“李老师呢,兵子呢?他们也要离开吗?”
褒姒说:“我也要离开李老师。”
“为什么啊?”
但褒姒没有回答。乌阳德搬着个电视机出来,看到彭章还在,威胁道,“快滚,老子一脚踢死你。”
但这次彭章没有退缩,他质问褒姒,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搬走家里所有的东西?你把这些都拿走了,李老师和兵子怎么办?”
褒姒拿出一支香烟,点着,抽了一口。
“我到大城市也需要钱的。”
彭章冲着她喊道:“你可是兵子的妈妈啊!你是李老师的老婆啊,你怎么能扔下他们呢?为什么呢?”
褒姒吐了一口烟,“小屁孩,你什么都不懂。”
事后想起来,褒姒也许说的是,她过得不快乐。嫁给一个数学老师,没有情调,没有优越的生活,什么也没有,每天只有破破烂烂的一个家,出了门满眼是泥土路、三蹦子车还有冒黑烟的烟囱。她早就过够了,早就不想如此的生活下去了。
乌阳德搬完了电视机,问褒姒:“存折拿了没有?”
接着乌阳德拿起一把铁锹,凶狠的来打彭章。彭章转身就跑。
乌阳德追了几步也就回去了。
彭章气喘吁吁,那是他这辈子跑得最卖力的一次。他上体育课时从来都是偷懒的,
这次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回了学校,冲进了李老师的办公室,
“褒姒她……她……她跟乌阳德……”
但是已经晚了,
当他带着李老师回到他那个家的时候,车子早就开走了,家里变得空空荡荡的,只留下一些破床破被什么的。
那个褒姒再也没有回来过。
从此再没有音信。
……
过了一阵子,彭章也离开那个地方了。
他从小没得到什么很好的教育。对念书也不感兴趣。最后辗转到大城市,干了一份月薪四千的蓝领工作。
那些记忆往事,早就在他的头脑里远去了,消失了。
他以为“旧日”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但是,旧日以一种他不曾想到过的方式,生猛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就是眼前这个已经沦为成功人士的,比自己大十岁的乌子晋。
他改了名字,也确实整了容。
那块金灿灿的表也不见了,他现在衣着高档有品多了。人也显得上档次了。跟当时的小城霸王恶棍完全不一样。
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他了。
他忘不了这个人。
什么在荒野里追着自己和兵子打,朝自己吐口水,还有得意洋洋的说着自己往水库和田里扔废料……这些都不是记忆最深刻的。
最深刻的是他把师母拐走的那个下午。从那之后,李老师就垮掉了。精气神垮了,那个家也垮了。
所有的一切瞬间都在彭章的头脑里翻涌,
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过仇人,但眼前的这人算一个。
“乌阳德……”
“你,你,……你现在过得很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