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容见他好了也很高兴,就让他来东院,月隐恰好也在,小常朝月隐深深行了个礼,谢她的神药。
月隐说:“不必如此多礼,是你的造化好。”
毓容笑道:“我叫人望了你总有百八十回,老不见你好,我的戏瘾可是憋了好久,得亏了夫人的药。你既然好了,就唱段懒画眉来听。”
小常素身清唱了段‘月明云淡露华浓’,月隐边听边用手指点着桌子,口里不出声地跟唱。
唱完戏,毓容说要看会书,簪英就扶着月隐回去,小常也下去了。
月隐走到半路,自觉心里闷得慌,不想回前院,让簪英去把自己的琴谱拿来,她要去竹林坐坐。
簪英去了,月隐只身往竹林走,小常走到梅园外未推门,却调转头往回走,恰巧与月隐在林口处遇上。
“夫人。”小常欠了一下身。
月隐问:“怎么又回来了?”小常说:“想来竹林坐一会,夫人也是?”
月隐说:“这是个记琴谱的好地方。”
“那我就不打扰夫人,先回去了。”小常躬身道,“还要再多谢夫人的药。”
“小常。”月隐停顿了片刻,说:“你要多保重身子。”
小常没有应声,只迟疑地点了一下头就匆匆回去了。
簪英拿来琴谱,月隐拢共翻了两页,记来记去也记不下来。
索性就回了前院,拿出毓容赠她的琴弹一曲雉朝飞,将千思万绪都付与琴声,将百种愁肠都化作绕指柔。
越弹月隐的心越是寂寞,越弹小常越是在眼前浮现。
她闭上眼睛,迫使自己想着殷随,想着洞房那天晚上他小心局促的样子,想着他包容自己,哄自己开心的样子,想着他的温柔、高兴、失落、生气、和哀伤。
殷随往日的模样忽然全都碎了,他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冷漠地看着自己。
“夫君!”月隐睁开眼大叫,像从高处跌落一般伏在琴上,琴声戛然而止,如寒冰断裂。
簪英听见月隐大叫,连忙走进房中。
月隐的泪珠滴落在琴弦上,簪英扶起月隐颤抖的身躯,月隐抓着簪英的手。
“夫君生我的气了。他怪我,他恨我……”
“没有,小姐,公子还没回来呢。”簪英扶月隐在床上靠下。
月隐泣不成声,喘不上来气,紧捏着簪英的手。
“簪英……为什么……我怎么会得这样的病……”
“祥云!祥云!”簪英一手扶着月隐的肩膀,一手抚着她的胸口给她顺气。
祥云进来,簪英说:“快拿离梦丹来。”
月隐服下离梦丹方镇定下来,窝在床上好似散了架,出了一身汗。
虫鸣鸦叫,月明星稀。
梅生在灯下缝补袜子,泉生边嗑瓜子边看志怪图录。
如今这间屋子只有梅生和泉生两个人。
青伶搬到角屋后,梅生把菊生兰生睡的这张床铺收拾出来,摆上桌几,平日吃饭看书缝缝补补都在这上面。
又把以前桂卿和花奇玉睡过的床铺用来堆放行头杂物,只留一张床铺和泉生睡。
“也不知道你要看多少遍。你把灯往我这边挪挪。我都看不见了。”梅生埋怨道。
泉生盯着书,把灯挪过去一点,说道:“你的破袜子能不能扔了,也不知道要补多少回。”
“扔了我穿什么。”
“我的给你穿。”泉生说。
梅生叹了口气,说道:“在这府里我能穿你的,出去了我穿谁的呢。”
“谁要你出去了?有人要你出去?”
泉生终于舍得把眼睛从书上移开,梅生沉默着将针顶进去,扯出来,顶进去又扯出来,火苗颤颤巍巍。
“你说呀。”泉生把他手里的袜子和针线夺过去。
梅生沉默片刻,说道:“泉生,没有谁要我出去,我自己想出去。我不小了,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混日子。师兄弟八个死的死走的走,如今就剩我们三个了,你和小常师兄戏好在这府上不用发愁,可我要出去找点生计。”
泉生说:“有我和小常师兄在,也饿不着你。你出去了要干什么呢?”
梅生感慨道:“还是菊生聪明啊,他早知道在府里唱戏不是长久之计,就去找门路拜师学艺,要不是有变故,他现在靠手艺也不愁吃饭。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