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地低下头颅,目光再度聚焦于手中紧握着的那个花瓶之上。
曾经,它宛如一件绝世珍宝,通体晶莹剔透,仿佛能折射出世间万物的光芒;其工艺更是巧夺天工,每一处细节都精雕细琢,令人叹为观止。
然而此时此刻,这件原本完美无瑕的艺术品却已然面目全非——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痕,犹如蜘蛛网一般纵横交错,触目惊心。
看到眼前这般惨状,他只觉得心头猛地一揪,一阵尖锐的刺痛瞬间传遍全身。
但很快,理智占据了上风,他开始思考接下来究竟该如何应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
“张小姐,实在抱歉,方才是我的情绪过于激动,以至于有些失控了。你起身吧,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了这般田地,即便再怎样苛责于你,也难以让这花瓶恢复到最初的模样了。”
陆子冈说话时的声音略微显得有些生硬和干涩,不过相较于刚刚怒不可遏之时,已然缓和了许多。
“此事,我亦难辞其咎。若不是我中途停下休憩片刻,又或者提前将这些珍贵物品妥善收起保管,或许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了。此次权当给你我二人一个沉痛的教训罢!至于这个破损不堪的花瓶……我也唯有竭尽全力尝试对其进行修复了,虽说困难重重,但总好过彻底失去这件费尽心血才得以完成的杰作。更何况,皇上早已降下圣旨,故而我决不能随随便便找个物件来敷衍了事啊!”
说完之后,他便紧闭双唇,没有再吐出一个字来。
只见他动作迅速地伸手拿起那个精致的花瓶,然后稳稳当当地坐在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之上。
紧接着,他抬起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叶芸宣和张婉依二人,缓声说道:“叶小姐,那就有劳你带着张小姐先行离开吧。接下来,我需要集中全部精力去思考该如何将这个受损的花瓶修复。”
叶芸宣自然明白他这番话语背后的意思,其实就是给自己下达了一道逐客令。
虽说这并非专门针对她个人,但此时此刻,从他紧蹙的眉头以及略显凝重的神情之中不难看出,他的心情定然十分沉重与压抑。
想到此处,叶芸宣赶忙走上前去,轻轻地拉住还沉浸在悲伤中的张婉依的手,柔声说道:“走吧,婉依妹妹,我们先出去,不要打扰到子冈先生工作。”说罢,她便半拉半拖着张婉依缓缓地朝着门口走去。
张婉依就如同失去了灵魂一般,任由叶芸宣牵着自己前行。
泪水早已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的眼泪仿佛断了线的珍珠般,一颗接一颗地滚落下来,怎么都无法止住。
叶芸宣看着如此伤心欲绝的张婉依,心中满是怜惜。
她一边继续拉着张婉依往外走,一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拍打着张婉依的后背,用无比温柔的语气安慰道:“好妹妹,快别哭啦。你子冈哥哥他绝对不是有意要对你发脾气、凶你的呀。他之所以会这样,无非是因为太过在乎那件作品了而已。你想想看啊,为了能够制作出这么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他究竟耗费了多少的时间和精力?而且,如果不能按照预定的期限顺利完工交差的话,后果简直不堪设想,甚至可能连性命都会保不住呢。所以,咱们得多多体谅他才行呀。”
张婉依一边抽噎着,一边轻轻地点了点头,泪水不断地从她那红肿的眼眶中涌出,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然而,尽管表面上做出了回应,可她内心深处的愧疚与自责却如同一块巨大而沉重的石头,死死地压在她的心口,令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微微低下头,用微弱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我知道,我真的知道错了……叶姐姐,你说子冈哥哥会不会因为这件事,从此以后就再也不想见到我了啊?”
听到这话,叶芸宣不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张婉依的肩膀,安慰道:“不会的,你这么可爱又善良,子冈他刚才那些话不过只是一时的气话罢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想办法让他尽快平复一下心情,同时再好好琢磨琢磨该如何去修复那件被打碎的花瓶。至于你嘛,也不要再过分地责怪自己啦!毕竟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就算再怎么后悔也是没有用的呀。”
听了叶芸宣的这番话,张婉依稍稍抬起头,用充满希冀的眼神望着对方,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那你觉得子冈哥哥他真的会有办法把那个花瓶给修复好吗?”
“你呀,怎么就不动动脑子好好想想呢?你可知道你子冈哥哥到底是什么人物啊!就连苏小姐那已经断裂破损得不成样子的蝴蝶簪花,他都能够轻轻松松地修复如初,这么一个小小的花瓶又怎会难倒他呢?肯定不在话下啦!”
叶芸宣一边说着,一边眼中流露出满满的期待和希望之光。
接着,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看向身旁的张婉依,关切地说道:“哎呀,婉依妹妹,方才发生那样的事情,想必把你吓得不轻吧!要不这样,你还是先回去歇息一会儿吧!”
然而,张婉依听到这话之后,心里却不禁咯噔一下,她误以为叶芸宣这是在下逐客令,想要赶走自己,而且从此以后恐怕都不会再允许自己踏入此地一步了。
于是,她急忙摆手摇头,急切地回应道:“不不不,叶姐姐,我绝对不会离开这里的,我哪里都不要去,我就要留在这儿等着子冈哥哥把那个花瓶给修好!虽然我可能确实帮不上什么大忙,但就算只是在这里陪伴着子冈哥哥也好呀!”
叶芸宣看着张婉依一脸坚决的模样,知道再多劝也是无益,便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最后,她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留下张婉依独自一人在陆子冈工作室外面的庭院里静静等待。
……
时间仿佛凝固一般,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如此漫长难熬。
转眼间,规定上交作品的时限已至,但陆子冈工作室的大门依然紧紧关闭,没有丝毫开启的迹象。
在苏志皋和苏芷璇的陪伴下,那位宦官面色凝重地再次踏入了子冈玉坊。
他们径直走向陆子冈的工作室,而后在其外的庭院中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与此同时,街坊四邻们听闻消息后纷纷赶来,将子冈玉坊围得水泄不通。
此外,陆子冈的众多好友也闻讯而至,大家齐聚一堂,共同怀着满心的期待,想要一睹陆子冈此次究竟能够创造出怎样令人惊叹不已、惊世骇俗的玉器佳作。
“这……怎么回事?陆大师难道还未完工吗?”宦官眉头微皱,脸上流露出些许不满之色。
他轻轻叹了口气,接着说道:“罢了罢了,这制玉一事本就极为复杂繁琐,绝非轻而易举就能完成的事情。杂家就再多等上一会儿吧。不过,如果等到午时,陆大师仍未能如期完成制作,那就休怪杂家如实上报朝廷了!”
说罢,宦官双手抱胸,闭上双眼,看似平静地坐在那里继续等待。但从他微微颤动的眼皮可以看出,其实他内心也并不像表面那般淡定自若。
叶芸宣此时心中也是七上八下的,但表面上还是强装镇定,她赶忙手脚麻利地沏好了一杯香气扑鼻、色泽翠绿的上好西湖龙井,小心翼翼地将其摆放在了那名宦官的面前,满脸堆笑地说道:“公公,您先别急,请稍安勿躁啊!我猜想陆大师他定然是对这件皇上极为看重的玉器精雕细琢,花费了不少功夫和心思,这才有所耽搁了些时辰。不过呢,想来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带着完工的玉器出来面呈公公您啦。”
然而,那名宦官似乎并不买账,对于叶芸宣的这番解释充耳不闻,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只是自顾自地伸出手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小口茶。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眼看着马上就要到正午时分了。
宦官脸上原本还算平和的表情渐渐变得阴沉起来,很显然已经等待得有些不耐烦了。
一旁的张婉依见此情形,心里头越发不安起来,她咬了咬牙,正欲上前向宦官坦白自己不小心打碎花瓶的事情,就在这时,一直站在旁边密切关注着局势发展的叶芸宣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张婉依,并轻轻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她千万不要开口说话。
正午时分,阳光直直地照射下来,仿佛能将一切都烤焦。
宦官坐在子冈玉坊内,脸色阴沉得如同即将来临的暴风雨。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他终于再也无法按捺住内心的怒火。
只见那宦官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满脸怒容,指着陆子冈工作的方向大声吼道:“哼!这陆子冈看来也不过是个徒有虚名、沽名钓誉之人罢了!整整一个月啊,居然连一件像样的作品都雕刻不出来!我看他就是故意拖延时间,戏弄于杂家!待杂家立刻禀报朝廷,让皇上好好治他的罪!”
说罢,他便气势汹汹地转身朝门口走去,似乎一刻也不想再在此处多做停留。
然而就在此时,只听得一阵轻微的嘎吱声响起,原本紧闭着的工作室门忽然被人推开。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陆子冈面色苍白如纸,脚步虚浮地从里面缓缓走出。
他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木制锦盒,仿佛那盒子里装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一般。
陆子冈艰难地走到宦官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后,才抬起头来,用虚弱而坚定的声音说道:“公公莫急,草民幸不辱命,皇上所要的玉器草民已然治完,请公公过目。”
语毕,他颤抖着双手将锦盒递给宦官。
可待宦官接过锦盒的那一刻,陆子冈忽觉喉头一甜,一股腥热之气直冲而上。
他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噗”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溅落在地面上,形成一朵触目惊心的血花。随后,他的身体像是失去了支撑般软软地倒了下去,双眼紧闭,彻底昏迷不醒。
整个场面瞬间变得混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