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家和俺们一伙的人 ,十二家,得到水库搬出来的人要移民黑龙江的消息,俺们立刻返回。 从河南商丘出发,往回走,那是天不亮就出发了。那当时俺们心里都可高兴了,心想,国家安置可盼来了,俺们走起道来,身上也有一股使不完得劲,就恨不得一步到家。
俺们也不知道路程有多远,俺爹在商丘也问了几个人,有说不远,也就是一百来里地,有说二百多里的,还有说三百多里的。谁说多少,俺们只是听听,全不在乎。俺爹说,咱打听了,别人说的只能做一个个参考。多远也得走回去。
俺们也知道从商丘到民权有客车了,可俺们都没有钱呀。
俺们一路走一路要饭,那是走饿了,见到村子了,就进去要饭。要到饭了,就吃,吃完了,就赶快再走。走,再走累了,就歇一会,歇一会,缓一缓,起来还走,不分半天黑夜,日夜兼程,等着走一天了,俺爹就叫俺们小孩子用手指头数一次,二哥和丽丽很有诡秘,他俩商量着去路旁找一对树叶,一个人留一片,揣进兜里。俺们走了四天四宿,好不容易到魏湾了。大家松了一口气。
俺们回来了,俺们各个心里都有一股浓浓激情,心想,我的家呀,俺们居住四百多年的家呀,俺们走了大半年了,这回俺们可算回来了。
俺们回来了,是赶上上午了,要说是几点了,谁也不知道。哪个时候也没有这个说法,没有问几点的,谁也没有个手表怀表啥的。要想问时间,都问是啥时辰了?问时辰,还得看着太阳和月亮。那天还是阴天。那是天亮老半天了,说来也是笑话。大家都没心思能到魏湾了,俺们还在想往前走呢,可前面挡住了,不让走了,一打听,说到魏湾了,前面有人把持着,让报名登记呢。
让登记呢,真是喜从天降啊?几个月了,没人管了,这回还要登记了。大家高兴坏了。一时间人群中沸腾了,大家开始议论起来。这个说我就说有这么一天吗?上级能管咱们吗?那个说还是国家好啊,实际上国家早有安排。
大家议论,俺们也说,俺们一伙的张叔说,还是老马二哥有思想,咱在商丘要不到饭挨饿的时候,天天晚上在客车站那儿,还鼓励咱们坚持呢。
“俺娘说,也不知道武军家从河南回来没有,他家就没坚持好,要饭要不着,还把孩子给人家一个。”
“你别多嘴。你说,叫武军家听到了不好。”
在回来的这一天,俺们等了一上午,也没排上号,没登记上。没登记上,也挺好,俺大哥找到俺爷了。
俺大哥找到俺爷爷了,还给俺带来了喜悦,俺爷爷叫俺们先上秦庄俺大姑家去。俺爷爷说俺大姑家二表哥来几次了,要接俺们上他家去。
生活就是这样有戏剧性,夜里,俺们还在回来的路上拼命似的奔波,怕下雨,怕刮风,肚里饿的叽里咕噜响,还得咬着牙使劲往前奔;早晨就到了魏湾,道路围得,水泄不通,人的海洋,又一会儿,来到了秦庄大姑家,静谧的小四合院,供俺们玩耍,供俺们吃喝。
大姑家,院子里几棵果树,石榴,花红,大枣,还都在树上各显风采。可它却不知道俺们的到来,俺们到了的瞬间,它们就成了大哥二哥猎物。大哥和二哥吃完花红,就品尝石榴,俺爹也在院子里藤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躺着歇着了,不一会,俺爹的鼾声就起来了。
大姑拿来孩子大摇筐,摆在堂屋门口,喊俺娘,说道:“弟妹呀,你把四孩子,我那小侄子放这里吧。你给他那包的被都打开吧,让他在里面松快松快,玩吧,俺这小侄子有几个月了,你老在身上背着抱着不行啊?他也跟着你们上趟河南一趟?”
“上河南了,去了好多地方呀,串了百家门,吃了百家饭,还喝了柳树叶子粥。这回,再在魏湾报了名,还要闯关东去了。”
“哎呀,来,这个是三吧,俺三侄子吧?”大姑说着就来扯俺的手。
“是三,是你三侄子。”俺娘说道。
“三,他几岁了,有三岁了吧,早就会跑了吧?”大姑问道。
“哎呀,大姐呀,他三岁,可不三岁了吗?还差十几天就过两个生日了。你就别说他会跑了,这个孩子能活着就挺不容易了。小时候长的白胖的,八九个月,都会爬了,搞人从后面架着他,都会学着往前迈步了。嗨,令不丁得了一场大病,又长疮又流脓的。有一天突然发了高烧,烧的都不行了。当时家里还没钱。是咱爹出去找人,给朋友那借了两块钱,不多不少,可丁可卯就两块钱。那天都黑了,外满还下着小雨, 还赶上你兄弟还不在家,去修黄河去了。那只好,咱爹出去请先生了。俺和咱爹抱着三孩子去了,上后张庄了,到哪找到大夫了,人家一看三的病,就说不行了,治不好了。那俺和咱爹就抱着孩子回来了。”
“那抱着回来了,就等着了,那后来咋好了?”大姑问道。
“咋好了,大姐,人好说,人不该死总有救吗?俺和咱爹把这三孩子抱回来,搞那儿,他呼哒呼哒也不死了,还有气呀。俺坐那哭,坐那流泪,咱爹说那样吧,后张庄的大夫说不行了,不给治了。那咱们再出去找个大夫吧。就这,俺和咱爹又抱着三,拿着两块钱,顶着雨,雨淅沥淅沥的下着,还是黑天,踩着泥泞的路,穿横垄地,走近道,上南边崔吧了。俺和爹走到崔吧,找到崔大夫,叫崔大夫一看,人家说,你们怎么这个时候才来了,也说治不好了,不用费这个劲了。”
“那咋办了,崔大夫不给治了。”大姑问道。
“他不给治,俺求他呀,俺和爹都说,崔大夫,你就别说能治不能治了,俺这么远来了,你好赖再给俺孩子看看,你也给俺孩子掂对点药,俺回去给孩子吃了,好就好了,赖就赖了,你也尽到力了,俺孩子死了,俺也不埋怨你呀。”
“那你这样说,那崔大夫给看了吗?”大姑问道。
“给看了,大姐。崔大夫给拿一副汤药。崔大夫说,我就给你拿这一副药吧,俺也不要你的钱了。俺看着你这孩子治是没啥希望了。俺看人家那个意思俺拿的钱可能是不够。俺和咱爹都给人家说,大夫,你就别管这钱够不够了,你就收下吧,这就是俺替俺孩子给你的。”
“那儿,崔大夫收钱了吗?”大姑问道。
“哎呀,还是咱爹会说呀,咱爹说,崔大夫是那样,这药钱你得收下,你收下,俺孙子的病,准能好了。你要不收下,俺这孩子的病好不好,就不好说了。”
“啊,那咱爹这样一说,人家就收了?”大姑笑着问道。
“啊,咱爹这样一说,崔大夫还叫咱爹给说笑了。说笑了,俺和咱爹就抱着孩子回家了。俺到了家,就连夜给药 熬了。等着药熬好了,俺这孩子就像没气了似的。那俺也掰着孩子的嘴,硬是把半碗药给孩子灌进肚里了。”
“那就好了。” 大姑说道。
“好了,俺那天夜里给俺孩子灌了第一遍,等着天亮,俺又给熬了个二遍。熬完又给孩子灌进去。俺这三孩子呀,就是能挣志气,都没等着熬第三遍,就好了。奇迹般的好了, 大姐,你说俺这三孩子是不是大命人?。”
“是大命人 ,三,真是大命人,孩子也得遭点罪呀。” 大姑说道。
“大命人,大姐,你再看俺三这回去,俺带他上河南要饭,俺三走的时候好好的,这几个月要饭要的,俺三这回来时,还不会走路了,两个腿还要成罗圈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