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过去了,腊八节也过了,今天是腊月二十三,是小年,这三个节日呀,对俺家来说,都不感兴趣。俺家穷啊,啥也没有啊。啥也没有,就不用准备。元旦那天,俺房东王大娘家,人家可热闹了,人家一天,那又是烀猪肉又是包饺子的,大人和孩子都忙个不停。俺家就完了,俺家啥也没有啊。啥也没有,那啥也不用干,早上俺家做的糊涂粥,俺们吃完了就没事了,俺娘告诉俺们孩子们都不要出屋。俺娘说,不出屋,看不到人家烀肉,看不到人家包饺子,心里就不馋。要是出屋了,看见了,咱家还没有,人家不给咱点还不好看,人家要是给咱点,人家还心疼,咱还欠人家的人情。
腊八节,房东王大娘家又炒菜又烙饼,叮叮咣咣又忙了一天,那是吃了这顿吃那顿。俺娘告诉大哥二哥又不要出去了,俺娘让他俩在屋里玩像狮牌。俺家扑克买不起啊。像狮牌,是俺娘自己做的,用纸壳做的,把纸壳用剪子饺成一寸见方的小纸壳片,上面写上八种动物,大象打头,一象,二狮,三虎,四豹,五狼,六狗,七猫,八鼠。八种动物,一个管一个,最后,老鼠还能钻大象的鼻子。就这样,俺家过腊八节也挺快乐。
今天是小年,早上房东家,放了一挂鞭炮,叮叮当当地,俺们在屋里也听到响声了,俺娘说这也挺好,东家放鞭炮,咱也借光了,咱家没有钱买,也听到的响声。
刚才货郎子来了,货郎子越是节日越要来,节日卖东西快呀,今个来的王货郎子,王货郎子嗓门大,是老货郎子了,他比那张货郎子有经验,他挑来的货全,还便宜。一样的货,他就能便宜一两分钱。这老货郎子,一进屯子,很怕孩子们不知道他来了,那是又喊又摇拨浪鼓,二里地,都能听到他的喊声。他这一喊,小孩子娃哪抗住他的诱惑呀?俺二哥一听王货郎子一喊,那是扔下像狮牌,也不管玩完没玩完了,就蹭蹭地蹽出去了,跟着货郎子看了半趟街。二哥看明白了,知道王货郎子这一回都有啥货了。二哥看明白了,就跑回来给俺娘要钱来了,二哥知道俺娘有钱了。
俺家有钱了,这回是真有钱了。钱是俺爹这几天打冰钏挣的。说起来打冰钏现在的人不了解,打冰钏就是打冰眼,在五六十年代的东北,在冬天,打冰钏,在农村,那是老爷们个个都会。那个时候,大泡子也多,河沟子也多。到了要过年了,男的都想法子扛着冰钏,拿着搅捞子,去打几天。打冰钏,要是打好了,一个冰眼就能出一两麻袋鱼。那时候打鱼主要是蛤蟆,泥鳅,还有小鲫瓜子鱼。打几天,有时候就能打几麻袋。那时鱼还挺贵呢,泥鳅鱼能卖到小米的价钱,一斤大泥鳅都能卖到一毛钱,蛤蟆能卖八分。俺爹这一会可是发了,俺爹和别人插伙打的卖了两麻袋多。一个人分得钱,少说,也得二十来块呀。
爹打了鱼卖了钱,拿回来不说,不叫俺们孩子知道,俺爹偷着把钱给了俺娘。不知道,这还是俺娘说话说漏了,泄密了。今天早上房东,王大爷孩子们放鞭炮,二哥听到鞭炮响,急的像猴似的,要出去看。俺娘说,老二呀,别去看了,今天是腊月二十三,是小年。人家放鞭炮,咱不放,你出去看,叫人家瞧不起咱。这小年啥也不说了,等着过几天,是大年了,咱说啥也得买挂小鞭放一放嘞。这一下俺娘实情说出来了,大哥二哥,听俺娘这样一说,就急切的问俺娘,咱有钱了,咱有钱了?娘。
大哥问 ,俺娘笑着说,有钱了,钱也不多。你爹和人家插伙,打了几十斤蛤蟆和泥鳅,一个人分了几块钱。
哎,这回事来了,俺二哥撵着王货郎子,看好了几样货想买,要给俺娘要钱了。二哥要钱,俺娘问二哥,你要钱买啥?二哥说货郎子的货可好了,俺看好几样呢,那货郎子上的小刀可好了,刀子上还带好几样东西,还有格尺,铅笔。橡皮俺也想买。另外,我还想给俺小弟买个拨浪鼓晃啷,过年了,买一个也叫小弟高兴高兴。俺娘听了,不高兴了,俺娘说,你一听我说,家有钱了,你就开始给娘要钱了?
“娘,我不是要钱,我买的,都是当用的。今天是小年,就是59年,1月31号了,明天就是2月1号了。3月1号人家学校就开学了。这学期,俺想看看能不能上学,我想买点上学用的东西。”
不行不行,俺娘听了连声说不行。你小孩不明白,学校上学分上学期下学期,这学期人家不收学生。你要想上也得等着下半年。二哥说那我先买了,搞着呗。
俺娘听了说,现在不用不能买。买了搞着不行,咱家没有那闲钱。咱到东北这几个月了,天寒地冻,除了你爹上队里干活,能挣点工分,没有挣钱的地方。现在你爹打冰钏好不容易挣这几个钱,咱家这过日子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啊,啊啊啊,那儿,那儿,娘,俺不买了,俺不买了。等着,下半年,俺能上学的时候再说吧。”
“啊,你不买就对了。老大,二孩子,我,你娘,刚才一高兴,想给你们说啥了嘞?”
“说啥?娘,你刚才自己说的话,一会就忘了,这都是老二打瞎岔打的?你不是说咱家穷,过年也要置办点年货吗?也想有点过年的气氛吗?”
“对,对对对,老大说的对。老大说的对,可我也不能说俺二孩子说的不对。老二,俺二孩子想上学也是好事呀?俺老二要上学,老大还要接着以前的学上嘞。可事情不能一下子来,都办谁也办不起。事情有轻重,办事又先后。咱啥事都得办,你娘就是想在这个时候,提前办一点年货。咱娘几个商量个数,你爹不在家,你爹又打冰钏去了。”
“那儿,娘,你是咋打算的,想都买啥呀?你说,我拿笔给你记呗。”
记,你记也行,不记也行,我给你说你们替我想着点就行,装潢门面的,就是面子上的事儿,让人家看着好看的,鞭炮,大的咱买不起 咱买一挂小的鞭炮就行,咱花个七毛八毛的,不超过一块钱就行。贴对子的纸,咱买一张,我问了一张大红纸一毛多钱。酱油醋,酱油买一二斤,醋买半斤就行。酱油贵,一斤一毛七八还是两毛。醋,便宜,我问人家了,是一毛。冻梨买两三斤,冻梨我也打听了,是两毛五还是三毛,这到了过年,咱吃完饭了,一个人能吃上一个就中啊。还有糖块,咱花上一块来钱,买三两二两的就行啊,到过年大年三十还是初一那天,一个人吃上一块就行呗,剩下 糖块,留着,咱就不能吃了,等着,初一二,你大爷家谁来,咱老乡你赵大爷来,也给他们个糖块吃。这儿,我说的要买的有几样了?你们两个大孩子看看。
“几样了,六样吧。娘,六样。”大哥说道。
“哪六样啊?你们记住了吧?”俺娘问道。
“那六样?俺记住了,娘,你看呀,有鞭炮,写对子的红纸,酱油醋,冻梨,糖块。这不六样吧吗?老二?你看咱娘说的是这六样吧?”
“对,对对对。”二哥说道。
“六样,凑十样。你哥俩给想想,你爹说了,多买几样,一样少买一点。过年,咱家只从马楼搬出来,东要饭西逃荒的,大人和孩子,好不容易,混的有个家了,咱在这儿,你爹打冰钏,也挣了几块钱,过年也花四块五块的。”
“啊,娘让凑十样,我给凑,火柴,火柴,买几盒,一盒二分。咸盐,咸盐一斤一毛三,买三五斤吧。小蜡烛,小蜡烛,小孩玩的,一支也是几分钱。这九样了吧?还有日历。日历贵,得一块钱。最便宜的也的五毛钱。”大哥说道。
“日历贵,那孩子咱就先不买。你爹打冰钏这是和人家插伙,人家有冰钏,搅捞子,咱家啥也没有,接人家的光,才打着鱼,挣这几块钱。你爹再三给我说,过年可不能乱花钱。咱要是买个日历牌就花一块钱,那就太不值个了。”
啊,娘说不买就不买吧,要是买了吧,挂这墙上,这过日子,俺爹每天上队里干活,还是出门上哪去,经常看看,每天都能知道是几月几号了。
“哎,老大,你说这倒是那么回事。可咱不要这排场了,再说了,这屋子也不是咱的,等着吧,等着咱有自己的屋子啊,咱那个时候,要是有钱了,那咱就再买吧。那买个日历,也能挂在自己的墙上。”
“啊,娘,那你说过年,凑十样,那就不够十样了,我给凑一样吧。”二哥说道。
“你给凑一样,一样是啥呀?我告诉你呀,要是花钱多了可不行啊。”俺娘说道。俺娘就怕花钱。说花钱多了不行。俺娘这样说,俺二哥赶快说,不贵不贵,我说了,娘,还有大哥,保准都能同意。大人同意,俺的两个小弟弟都能乐开了花。俺娘一听他二儿子说不贵,还说大人都能同意,说两个小弟弟还乐开了花,俺娘心里哪还有这样的好事呀?就说,那好,你说吧,快说。让俺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