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浇到吗?我,这话叫你问的,俺正干活呢,在地里起土豆,给土豆往车上装呢,我也不是皇帝,那雨来的那么急,哗啦哗啦的,像瓢泼的似的来的那么快,我还能往哪跑啊?”俺大爷说着,就从身上解开蓑衣,来,给我把蓑衣拿过去,放那边控水去。
俺大爷身上都浇透了,他解开蓑衣,摘掉草帽,脱掉鞋。大爷的鞋灌包了,大爷脱掉,拿起鞋,倒控一下,鞋壳里水‘哇’地一声,淌了一地。
一会儿,雨渐渐小了,俺院子里又成水泡子了。俺家院子里原来,常年有水泡子,前一段,俺家修完房子,俺爹为了搬家,怕马车赶不进院子来,给院子大街门口西侧,挖了个排水的大坑,给俺院子的水泡子往外排干了。这回,又连着下了几场秋雨了,这水在院子里又积成水泡子了。有了水泡子,俺家养的鸭子鹅,又欢起来了。
俺大爷脱了鞋,坐在那外屋地门口,光着脚。坐了半天了,想起光着脚呢,看看脚上有泥,说道:“哎,你来,我得洗洗脚啊。我咋洗啊?”
“咋洗,咱家就两个瓦盆子,都是饭盆,你说咋洗吧?你洗也不能搞饭盆洗啊?要不那么的,你要是想洗,一个是我拿饭盆?点水,你出去光着脚,站在外边房檐下,我搞水泼着给你冲一冲,要不,你就上院子里,上哪水泡子里,也像哪鸭子鹅似的洗去。俺大娘一说,俺大爷就不同意,说,哎呀,那水泡子里鸭子鹅在那里洗,那水里,净是鸭子鹅的粑粑,你叫我上哪洗,我这脚还怎么上炕了。俺大爷说,俺大娘听了说道,那就那么的吧,我给你拿饭盆,上咱水缸里?点水吧,先给你的脚丫子冲一冲吧。
“冲冲呗,这日子过的,是啥日子,洗脸没有盆,洗脚没有盆。”
天要黑了,雨也停了。一会儿,俺爹和俺大哥回来了,俺爹和俺大哥都是拎着鞋,光着脚丫子回来的。
“哎呀,大哥回来了,俺爹也回来了。”二哥问道。
“回来了,今个这活干的,起土豆子,这土豆子也快装完车了,就下起大雨来了。这马车不往回赶还不行,等着这装土豆子的车,赶到家了,进马号院子了,不卸下来还不行了。”
“就是啊,爹,这一装一卸车,给人衣裳都浇透了,给人身上都整成泥蛋了。哎呀,二兄弟,给哥弄个盆子舀点水洗洗脚和身上啊。是吧,爹?”
“洗是得洗,我也得洗,咋洗啊?”
“咋洗,那还不好洗吗?搞个小瓦盆,?半盆子水就洗呗,先洗身上后洗脚。”
“啊?那你的盆子在哪呢?”俺爹问道。
“就是嘞,孩子,家德,咱家就那么一个小三瓦盆,连个洗脸的盆子都没有。”俺娘说道。
“哎呀,哎呀,你瞅瞅我这臭记性,我啥事都忘了,我还心思是在咱关里家呢,啥盆子都有呢。俺呀,这脚上身上都是泥了,可咋办呢?”
“咋办?好办,那屋,你大爷,刚才也是从队里回来了,回来,吵吵把火的,也是要洗脚,也是没洗脚盆子,你大娘叫你大爷上当院子里,搞水泡子那水去洗去,你大爷嫌恶埋汰,后来,还是你大娘给从水缸里舀水冲的,那现在,你和你爹,也那样,从水缸舀水,去外面房檐下去冲去吧,先冲脚丫子,后弄快破布,也是舀水,倒着,擦擦身上就得了。”
“就得那样了。走,家德,趁着,外面天还没黑利索的呢,咱冲去吧。”
俺爹和俺大哥说着就去外面冲去了。晚上了,俺家吃完饭了,大家都没事了,有坐着的,有躺着的,油灯没点,还是不舍得点呀。大家开始唠嗑了,俺娘说,今个下雨了,雨下的太大了,下的太急了,屋里烟囱根,和北炕梢都漏了,找盆子接水就是没有盆子。
“爹咱得买一个盆子了。”
“买。咱得买了。”
“咱得买了,咱真得该买了?爹,你看咱家六口人吃饭,就一个小三瓦盆子,俺娘做饭没盆子,俺娘做好饭了,用小三瓦盆子盛饭了,想要做点菜了,要洗菜了,又没盆子了。咱从关里家来到这富楼,都快一年了,洗脸没盆子,洗个衣裳没盆子,要是脚丫子埋汰了,想洗洗了,也没盆子。去年一冬天,晚上睡觉有尿了,需要解手了,也没盆子,那三九天晚上,没办法,就只好穿上棉袄棉裤,趿拉上鞋跑外面去。”
“哎呀,孩子,你说那干啥呀,你们这几个孩子,遭那罪你爹你娘能不知道吗?那咱不是从关里家山东刚来吗?咱家不是没钱吗?没钱,这大队也不管,那你爹你娘能有啥办法呀?咱要是还在关里家,马楼,那咱啥也不缺呀?国家非得修那水库,管事的人说,咱从马楼搬出来,就给这儿,就给那的,结果咱搬出来了,到宋楼了,谁也不管了。弄得咱没法子了,跟着人家要饭的,到河南要了大半年饭。好不容易盼到国家管咱们了,往这移民了,那向阳川公社去接咱们的马玉新,说的可好了,说到了这,吃的住的都给安置好,结果是咋样啊,你们也看到了,就给借那么一铺炕,吃的吗,还不按时给你。你因为给大队领导要点吃的,还叫他给打坏了。”
“哎呀,这不怨国家,这就是大队的事儿,你看人家富士屯,沙岗屯,还有北边正东屯,富海屯,给没给,人家那屯子给咱那一起来的移民都安置的多好?可咱这屯子就是不行吗?咱说啥呀,现在咱啥也别说了?咱现在的日子有点缓了,缓是缓了,家里还是没钱。都等着吧,等着,我有俩个打算:一个是咱这黄烟,咱家现在有这一二十多斤黄烟,就能值两个钱,我听说了,绥滨北边鹤岗,鹤岗是个城市,像咱这黄烟,要是能偷着倒腾过去,到哪儿,都能买到一块多钱。那要是买了,咱家不就有钱了吗?咱有钱了,那咱买啥,买这两三个瓦盆那还算个啥呀。一个大瓦盆,不就是一块五吗?二瓦盆一块二,小三瓦盆就是五六毛钱吗?。”
“哎呀,他爹,你说这,都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你说把黄烟倒腾到鹤岗去,你能倒腾过去吗?我听说有上绥滨的,人家回来说,那上鹤岗的在路上,坐客车,查的可严了。人家公家,要是给你查出来,你就是投机倒把。那你带的黄烟就得给你没收。没收了,那弄不好,还得叫你顿笆篱子。”
‘’哎呀,你说这,我不就是差这吗?要是这样的话,那我还有第二个办法。咱不就是想买两三个瓦盆吗?”
“有办法,爹,你还有啥办法?”二哥问。
“啥办法?富锦三甲子屯,他那窑地,烧的瓦盆不就是卖的吗?他卖,他推着车子来卖,一推就是一地板车子,那瓦盆,大盆二盆,小三盆。他再来卖的时候,我给他说说,咱没钱,搞黄烟换。”
“那儿,他爹,你说的这个办法行,你卖瓦盆,瓦盆价,我拿黄烟换,我黄烟有我的黄烟价。这样兑换行。”
“啊,他娘,你说行吧。那就等着吧。老大,家德,老二,家林,你们注意点吧,那卖瓦盆的,我约莫他们快要来了,只要他们来了,你们就告诉我,他说啥,我也得搞咱这黄烟,换他的几个盆子。”
“对,爹,货换货,两家乐。”
“就是啊,不行的话,我再给他贱点。”俺爹说说,法子就来了。
没过几天,三甲子屯卖瓦盆的就来了。来还不是一个地板车子呢,这一进屯子,就是两个车子,俩人推一个地板车子,装的车子满满的。喊上了:“瓦盆,瓦盆,大小瓦盆,新出窑的瓦盆。”
“哎呀,卖瓦盆的来了。停下,我看看来。”西院崔大娘喊着来看了。崔大娘看了,老徐大娘也来看了。
一会,俺家前面老董家也来看了。这个问价格,那个问价格,都嫌恶贵。俺娘也赶快来看,俺娘说,俺家 没有钱,俺搞黄烟换。俺娘说换,俺大娘说俺也说换。卖瓦盆的说,我们先不换。俺娘说,你不换,你走吧,俺现在黄烟还没卖,俺不卖了。等着,俺黄烟卖了,俺有钱了,俺上富民供销社买洋瓷盆去,洋瓷盆,才两三块钱一个,人家那盆子还不打,你这瓦盆子,还贵,用着,一时含糊了,掉地了,还摔打了。俺娘说,崔大娘,老徐大娘在一旁也说,就是呢。现在瓦盆快不行了,年轻人结婚都不用这瓦盆子了,都用洋瓷盆了。
大家说着呢,俺爹回来了,一看卖瓦盆的,不答应,说,得了得了,我给供销社说好了,富民供销社,明天就来收黄烟了,黄烟一块三一斤,咱买了黄烟,咱从供销社买几个洋瓷盆多好啊。人家那洋瓷盆,盆底还带大花。
“来吧,来吧,我看了,你们是诚心买盆子,你们拿黄烟,我们就换了。”
“不行,不行,俺们不换了。”俺爹说不换了。那人就怕了,那人就劝俺爹换。说,农村不像城里,使啥洋瓷盆呀,使用瓦盆还是便宜的。
“哎呀,那你的盆子都多少钱一个吧?”
“哎呀,老哥,我们卖瓦盆都多少年了,也没有虚价,大盆一块五,二盆一块二,小三盆,还是六毛钱一个。那么地,你的黄烟,你拿来也让我们看看,要是行,你们给四斤黄烟,我们给你一套盆子,三个就得了。”
“给四个,一个大盆,一个二盆,两个小三盆,你给俺们四个盆,俺就给你四斤好黄烟。”
“那行,成交。”说着,俺家买了四个瓦盆。俺大爷家也买了四个瓦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