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过年了,明天就是腊月二十三小年了,俺家一次供销社还没去呢。过年用的东西俺家啥也没买呢,俺爹和俺大哥捡粮去了,二哥,俺娘叫他拉着小爬犁捡粪去了。俺娘坐在炕沿上穿盖帘子呢,俺娘说去年刚来,整不着箭杆,今年有箭杆了,年前得多穿几个盖帘子。
“三孩子,你该扫地了。”
“知道,扫地,俺知道。娘,俺的脚冻了,脚丫子可痒痒了,俺在灶坑门口烤烤脚丫子,等着烤完了,俺穿上鞋就去扫地去。”
“烤脚丫子,快烤啊,你没看见吗?咱家这几天老来人,来串门的就不说了,光要饭的一天就来好几拨,咱家穷,屋里没啥摆设,屋里的地咱得好好扫一扫呀,你把地扫干净了,人家来串门的,还是要饭来了,到咱家了,来的人也好,要饭的也好,就是要不着,等着人家走了,到外面了,人家也会说,这家子穷,可地还是挺干净的呀。
“知道知道。扫地扫地。俺的脚丫子,小脚趾头都冻气泡了,都出水了。”
“那你把地扫扫,扫完上炕。上炕你的脚冻不着了,痒痒就差了。”
“上炕上炕,娘,咱家炕上连个火盆都没有,人家那谁家,炕上有火盆,外屋地还有搁攮炉子。”
“人家有,孩子,你看人家,人家不是老户吗?人家能买的起,咱家不是刚来吗,等着,咱家,再在这过几年就好了,咱在这过,不用多,就三年五年就行了,那样咱家啥也能置办上了。现在就不行了,咱家冬天上外面大井挑水,还没有家伙事呢,就有一个,那还是个木桶。再说了,咱家现在吃饭,连个小炕桌子还没置办上呢。”
“置办,置办。咱扫地了。”俺扫着地叨咕着。一会儿,地扫完了,俺上炕暖脚去了。
“大爷大娘啊,还是叔叔婶子啊,爷爷奶奶呀,兴兴好吧,俺是来要饭的,你们都是大善人啊,可怜可怜俺们吧,给俺孩子找点吃的吧?”
“娘,又来要饭的了。”
“来要饭的,他说我都听到了,你别嘈嘈,等一会,看东屋你大娘去给人家拿吃的不?你大娘要是出去给拿,咱就不去了;你大娘要是不出去给拿,咱就去给拿,不能叫人家饿着,白来一趟。”俺娘给俺和小弟弟说着,就屏住了呼吸,侧耳听着外屋地的动静。俺娘不吱声,吓得我气都不敢喘。俺和娘的两只眼睛就紧紧地盯着俺家的里屋门。
“大爷大娘给找点吃的吧,大善人呀。”要饭的又说上了。
“去了,等着,快去快去,孩子,不能再叫人家说了,人家可容易啊。”
“好的,好的,娘,俺给拿去,你看拿啥?”
“拿啥,咱家有啥呀,咱家也没好吃的呀,咱家早上就是烀的土豆子,在土豆子上面,我贴了几个苞米面大饼子,你去看看给拿呗,有啥就给拿啥吧。”俺娘说道。
“好了。”俺娘说着,我应了一声,俺就赶快下了炕趿拉着鞋给拿去了。俺跑到外屋地揭开锅盖一看,锅里土豆还有几个,大饼子还有半块。俺赶紧给拿两个土豆,还有那块大饼子。
“哎,给你吧,这土豆是新烀的,还热呢,趁热吃了吧。我家也没有好吃的,我家吃的就是这个。在这吃完再走,外面冷,吃完,你再多跑几家吧。”
快晌午了,二哥捡粪回来了。二哥进屋就喊,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你回来了,你就回来了吧?你也不是出去当大官了,你回来还需要,家里的人都出来接你呀?”
“哎呀,俺的娘啊,当大官,俺这还真说不定呢?俺听老师讲,朱元璋小时候还要过饭呢,长大了,后来,还当皇帝了呢?”
“啊,俺二哥好能耐呀?啥都明白。二哥,那你今个捡粪捡几趟啊?”俺问道。
“几趟?二孩子,你是不就捡这一趟啊?”
“一趟?娘,我捡两趟。我先捡一趟送回来了,我把捡的那一筐粪倒那儿,我没进屋,我就又拉爬犁出去了。我就怕俺爹捡粮食回来,说我,一上午,就捡一趟粪。”
“哎呀,二孩子,你这么想就对了。你爹和你大哥,今个出去,捡粮食去了,说是上东廧子那块苞米地,东廧子多远啊?来回得有十多里地。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呢。也说不上能不能捡到啊?”
“哎呀,娘,外面今天可冷了?大风,西北风呼呼的。俺爹和俺大哥捡粮食去了,能捡到就捡到,要是捡不到,就赶快回来吧,可别冻坏了。我看俺同学家 日历牌了,头年这几天,正在四九末五九初大寒里呢。”
“大寒?五九,那可不是咋的?哎,你爹去了,他还不是叫这两年挨饿挨怕了。心思,现在天气冷,去捡地的人,能少点,当是谁家有粮食 吃,他不愿出去捡粮食啊??”
“爷爷,奶奶,大爷大娘,给俺找点吃的吧?俺饿的都不行了,俺在这给你们磕头了。”外面要饭的喊上了。
“呀,娘,外面又来一伙要饭的?”
“要饭的,这是他们都受灾了。咱这也受灾了,看来还没有他们严重啊。”
“大爷大娘给点吃的吧?孩子在这跪着给你们磕头了。”
“哎呀,娘,来要饭的又喊上了,我去给拿吃的吧。”
“哎,老二,你先别去,看看那屋你大娘去给人家拿不?”
“啊,咋地了?”
“咋的不咋的?”
“对,二哥,该咱大娘家给拿了,咱这都来一伙了,刚才来的那一伙要饭的。吃的是咱给拿的。”
“哎呀,你们来了,刚才,都来一伙了,俺刚给了,你们就来了。咱整啊?俺给你拿点吧。咋整,俺给你们说实话吧,俺家分的粮食还不够吃呢。”俺大娘说道。
“哎,大娘,你这再受灾。也没有俺们那儿受灾太严重了,俺们那儿,今年颗粒没收啊?
“啊,你那是严重,严重,想办法呗。俺这分点粮食也是不够吃啊。俺家也在想办法嘞。今个俺家的人,有的都去地里捡粮食了,说不定,过几天还得出去要饭嘞。俺大娘说着笑了。”
俺爹在东廧子苞米地里奔波着呢,俺爹和俺大哥从地南头来的,捡到地北头了,开始往回返了。俺爹一会猫腰捡一个小苞米,一会儿用脚踩踩苞米泡子。大风呼呼的,天太冷了。俺爹捡到一些苞米了,用手掂量着,总觉得太少了。
大哥在那边呢,大哥也往南走了,大哥侧着个身子走着,走走,蹲下了,蹲下抠一个苞米呢。
今天来捡粮食的几个人都陆续走了,有两个都去黄豆地遛豆茬捡黄豆去了。
“孩子,孩子,你捡多少了?你捡多少了?捡点不进不离就行了吧?咱不行就走吧,能捡点就行了吧?听见了吗?”俺爹向大哥喊着。
“听见了,好,咱捡到地南头咱就往家走。”
往南捡是旁顺风啊,走的快呀,二里多地的垄头子,一会就到地头了。大哥走到地头了,他从东边走过来了。一会儿,俺爹也走到地头了。
“咋样,孩子,我看着你捡的比我多呀?”
“多?我捡的有几个苞米是在那涝洼地地里捡的,捡的时候,苞米棒子还在冰块底下压着呢,这是叫我硬是把那冰搞哪大棍子砸开,拿出来的,拿出来苞米棒子还带着冰呢,就显得多呗。”
“带冰不带冰,能捡到 就好。我捡的还有苞米粒还没长成呢,一冻还是水粒呢,那也叫我给捡回来了。走,咱俩往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