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爷爷来了,俺爷爷从山东走来的,俺爷爷在路上走了六十三天,昨天俺爷爷到了。
俺爷爷来了,俺家格外高兴。俺爷爷离开我们三年了,俺爷爷离开我们是政府给俺爷爷留在山东了。俺爷爷留在山东是为了国家修太行堤水库呀?一九五八年搞大跃进了,俺的家乡也大跃进了,大跃进叫俺们的村子搬家呀,要在俺居住的村子修水库呀。修水库,得搬家。俺爷爷是村长啊,是村长,搬前,上级来的人叫俺家带头啊。叫俺爷爷带头,俺爷爷这一带头,不知不觉地俺爷爷就离开了我们。
爷爷离开我们,是政府叫留守啊。这回好了,我们的马楼没人了,爷爷就奔我们来了。
爷爷来了,俺家的客人就开始多了起来。多起来,有本村的,也有外村的。本村的,有找俺爷管事的,也有找俺爷给儿子说媳妇,给姑娘找婆家的。外村的,那都是在关里老家山东认识俺爷爷的。这些人有的是亲戚,有的是老乡。
本村来的好说呀,来找俺爷的,不管是叫俺爷爷给说事的,还是给儿子说媳妇姑娘想找婆家的,事说到吃饭的时候就回家了,可是,远道来的就不行了。那是来了,不管是串门也好,还是说事也好,走不了就得吃饭呀。
吃饭,有客人,饭做的好赖咱不说,菜炒的多少咱也不说,就说吃饭需要一个吃饭的桌子吧,这就是难题了。那时候俺家没有啊。
吃饭桌子,在那个时代,是必须有的,而且用的都是小炕桌,谁家吃饭都是上炕。特别是东北人。吃饭上炕,桌子摆在炕上,人坐在桌子跟前,会盘腿的盘上腿,不会盘腿的,也得将就着坐着。家里人口多的,都有两个炕桌,那是南炕摆一个,北炕摆一个。要是人口少了,那有一个就够了。
俺家来富楼三年了,本来是一到这就应该有的,按着移民政策,大队给一个就行了,可是大队不给呀。大队不给,俺家又新来乍到的,还没有钱呀,因而就这么拖着,将就着。在吃饭的时候,大人孩子都是端个饭碗,四处找地方,这儿站着一个,那蹲着一个。
爷爷来了,富士屯的两个叔叔听到信了,叔叔得到信后,在晚上,赶快去富山屯告诉大爷了。这天下雨了,五一过了,是五月五号了,队里不能种地了,叔叔和大爷都来了,来,学想叔叔还拿来一条大狗鱼,是刚开江的鱼,说他们生产队出船在松花江打的。小叔来了,小叔,还带来几个鸡蛋,给爷爷说,这是到东北才养大的几个小母鸡下的。大爷来了,大爷来也没空手,还带来一瓶子酒,大爷说,酒是从他们大队酒坊新装的,带来让俺爷爷尝尝新。
叔叔大爷来了,三年多没见到俺爷爷了,这个叫俺爷四叔,那个叫俺爷四大爷,他们来了,俺家热闹起来了,来了就唠嗑呗,带鱼的说他生产队,打渔船,在松花江打的好,说他们队里打渔你的两个老伙计会打。带鸡蛋的叔叔说俺奶奶会养鸡。带酒说,来这东北值了,用粮食烧出来的酒就是好喝。叔叔和大爷几个,来好像是给俺爷爷汇报工作似的。
来了,说说一会儿就到了晌午了,到晌午了,俺爷爷就叫俺娘做饭了。做饭了,俺娘说做呗。这饭好做,兄弟来了看你四大爷,带来鱼和鸡蛋,哥哥来了看你四叔,还带酒,那我就拿你们带来的鱼和鸡蛋,都给你们做上,给你们做上,要是不够,俺家还有鸡蛋和鸭蛋,我给你们添上。最后,我再给你们加两个菜,一个炒粉条,一个东北的婆婆丁,蘸大酱。
俺娘说,俺爹说,叔叔大爷,就说走了,说走,是装着走。他们说走,俺爷爷就留,俺爷爷说,你们跑来看我,都三年了,话还没捞到说呢,刚说这么几句,就能走吗?
留,饭做好了,菜做好了。客人多了,俺爹又借盘子又借碗。借,俺大娘家也没有好盘子碗。
没有,就得叫二哥,上东边西边同学家去借。做了四个菜,盘子还是好借的。可桌子,要借就不行了。到中午了,正赶上吃饭时间,人家的吃饭桌子又是一家一个,这就不能借了。不能借,俺娘还是有办法的。
“家林,你来。”
“啊,娘,啥事?”
“啥事?啥事儿,你不知道啊?刚才,我叫你去借几个盘子,你借到了,那就够呛了,我没敢叫你再去借吃饭桌子呀。这么地,大人不好意思,我不叫你爹去,我叫你去,我现在给你拿个小三瓦盆,你端着,你搞俩手端着,先把这个放到咱南炕上去,放炕中间,等着你放好了,你就回来,我再给你拿个小盖帘子,放上边,这样,让他当吃饭桌子。你放好了,我好往上端菜。”
“好的,好的,我是个小孩子,我就装着不明白,我往上拿就是了。”二哥说着就去了。
“二哥去把小三瓦盆搞好了,盖帘子也拿着放盆上了,俺娘开始端着上菜了。”俺娘端着菜喊着,“来吧,来吧,爹,我这哥哥和兄弟,都来看你来了。你有这些好侄子,看你还给你带来这下好吃的,又是开江鱼又是下蛋鸡的,你就来领着喝点酒吧。爹,你看咱现在连个吃饭桌子还没有呢,等着吧,哥哥,和兄弟,这是俺爹刚来,你们来看俺爹,等着你们下一趟再来看俺爹,俺就能有吃饭桌子了。”
“哎,来吧,包子有肉,不在褶上。这谁也不乖,怪就怪在修太行堤水库上,太行堤水库去年修上了,从黄河往水库里放水吧,黄河干旱地还没水了。”
“四叔,我听说,修咱那水库,是河南省提出来的,它们是为了治理它们河南哪个县的沙丘。”小叔说道。
“哎,治理啥,咱现在来这东北了,咱啥也不用管了。来吧,三个侄子,啥也别说了,没想到,咱们这一辈子,还能跑到黑龙江来在这见面,来,端起学文给拿来的酒,吃着学想拿来的开江鱼,还有学礼喂的小鸡下 的蛋,咱先吃一口菜,哎,对对对,都先吃一口菜。哎,对了,都先吃口菜,品品开江鱼啥滋味。来,这酒,咱先抿一小口。”
“抿一口,来,四叔,咱四叔,叫咱抿一小口嘞。咱就陪着四叔来一口。”叔叔,大爷都说着,捧着小酒盅子。
“啊,学文,这带来的酒,是富山屯子自己烧的酒,酒味芳香,不错。来,来来来,继续吃,别撂筷。”爷爷张罗着。
“哎,四叔,你是老村长了,有一点我不明白,我想问你,咱们这回移民来,都是一起来的,有的分到这个公社,有的分到哪个公社。还有的分到同一个公社,就是不一个大队,怎么分 吃粮,给的东西,都不一样呢?相差咋那么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