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来了快撤离,政府比俺还着急;
今年又是大灾年,小哥帮妹情第一。
外面的雨还下着,下几天了,刚才晌午时,停了一会儿,太阳晃了晃,晾晾晌,这一会又下了。俺家屋里漏雨了,烟囱根,北边二檩底下,都漏雨了,漏雨,俺娘叫俺拿瓦盆子接上了,接上了,外面下大雨,屋里水盆叮当当。
俺爹修工去了,俺队去二十多人呢,去十几天了,还没立秋呢,俺爹就走了,到西北屯北边大坝防汛去了。
防汛可紧张了,昨晚上俺爹和赵大爷贪黑骑马回来了,回来,俺爹回来是给队里要人要马来了,说是防汛指挥部要求大队还得增加十五人,马匹也得增加。俺爹回来给俺娘说,他们在那防汛都成立突击队了,防汛指挥部给党员都开会了,传达汛情了,说一九六零年黑龙江的汛情,是建国以来最严重的一年。大兴安岭那边刚进8月就涨洪水了,现在,松花江,牡丹江,松花江两边的河流都涨满水了。俺爹跟俺大哥说,家里的事他顾不过来了,这一段家有啥事,就张罗着吧。
俺爹昨天回来太着急了,到家就说那么几句话,就去找队长要人要马去了,要了就领着走了。
大水涨的太快了。前几天,刚下雨,是邻居程大娘喊俺娘,告诉俺娘土豆能吃了,俺娘才领着我去地里抠了三颗土豆,抠回来,烀了,大家吃了一顿,在抠的时候,俺娘还有点舍不得呢,还有心让土豆再长一长呢,这才几天呀,俺娘刚才去了,俺家菜地就进水了,土豆的垄都叫水给淹没了。俺娘捡回来一筐土豆,俺娘说,她是弯着腰,在俺家菜地里水泡子里摸的。
晚上了,生产队王一民来了,王一民来了,站在俺家大街上大门口就喊上了,喊俺大哥,喊俺大爷,叫赶快上队里开会去,大哥去了,大爷也去了。大哥去了,一会儿,就跑回来了,跑回来,还没进屋呢,就喊上了,快点快点儿,大哥跑的气喘吁吁,进屋还喊着快点。俺娘问什么快点。大哥说,大队告诉洪峰来了,让跑水走呢。俺娘一听洪峰,就问洪峰是多大的风啊?大哥说,别问了,娘,人家队长说了,二十分钟之内,富楼屯子所有的人,就得在屯子西头,大官道上集合,集合后就走了。
“快点快点,洪峰来了,洪峰来了,走了,走了。”大爷在外面也喊上了。大爷跑回来的慢呀。
“集合就走了,这家咋整呀?这家里的鸡鸭鹅呢,咋整啊?再说了,这走,屋外的老天爷是不还下呢?这下着雨,还是黑天,队里没说让带啥吗?”俺娘唠叨道。
“带啥?队里说让带个简单的行李,带点吃的就行。”
“那家里的鸡鸭鹅呢?”
“鸡鸭鹅,娘,那好办,你准备着,我去外面,给房檐上搭几个个大杆子,柳树棍子,大水来了,鸡就沿着大杆子上房子就行了。鸭鹅不用管,鸭鹅来大水也淹不死。”
跑水走了,跑水走了,快上西边大道集合了,洪峰就要来了,洪峰来了。大街上又来人通知了。
俺家走了,俺娘背个行李,扯着我,二哥背着半筐土豆子,还有点苞米面子;大哥背着四弟弟,扶着爷爷。
俺家住屯子西头,离道很近,俺们从家出来,几分钟就到了。我们到了,西大官道上人来的很多了。像赶大集似的,这可真是全村出动啊。岁数大了,岁数小的,扶着的,拎着的,抱着的,背着的。扛着东西的,拎着行李的。
“站排了,站排了,马上就要走了。我给大伙说呀,大队今天四点钟,啊。四点钟,接到公社防汛指挥部电话的通知了,洪峰来了,洪峰昨天上午,已经越过哈尔滨了,公社指挥部要求各大队必须保证人民的生命安全,今晚上十点之前,必须撤离到安全地带。啊,说是这洪峰很大呀,来的很猛呀,是几十年一遇呀,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第一次呀。所以啊,上级政府和领导,都十分重视。上级已经给咱们安排好了安全地点。咱的安全地点就是咱南面的屯子,沙岗。沙岗距离咱们还不远,不远是不远,可是有两个隐患区域带,一个是沙岗房后那一条大沟子,再一个是富士屯子房后,咱们南面这一条大沟子,这两条大沟子都是直接通松花江的。现在这两条大沟子,都已经倒灌水了。咱现在,再不走出去,明天恐怕咱们就出不去了。不说了,这老太爷还下着呢,我只强调一点,走的时候,大家,相互照顾点,出发。”
队长喊出发了,大家开始走了。
“走了,走了。”有人喊道。
“哎呀,走吧,老马大哥,上级给咱们安排沙岗了,还挺好呀。”老王头对俺爷说道。
“听好了,王兄弟,像咱们俩这岁数都赶上三个朝代了,清朝,中华民国,新中国,你看看这三个朝代,哪个不如这个朝代好啊。你看看吧,这一跑水,去哪,国家都提前给你安排好了。”
“啊,老马大哥,你说这一点不假,这涨大水了,哪天有风,国家都告诉你。老马大哥,刚才队长讲,风,洪峰,都过哈尔滨了,这洪峰是啥风啊,怎么一下大雨,就刮大风啊?这风,是几级风呀?”
“几级风?老王兄弟,你理解错了?”
“理解错了?老哥,我咋理解错了?”
“咋理解错了?我给你说呀,队长刚才说的那个风,洪峰,不是刮大风那个风。”
“不是风,那是啥呀,是雨啊?”
“啊,不是风,也不是雨。啊,怎么说呢,王老弟?那大海里,大江里,你看过那个大浪头吗?洪峰就是说的那个浪头,浪头来了不高吗?大吗?那个浪头就叫洪峰,洪是大的意思,峰是高的意思。”
“哦,哦哦,哎呀,还是老马哥呀,你一说我明白了,闹了半天是这个意思。你不说,我还心思,洪峰是下雨天刮那个大风呢。”
“快走啊,富士大沟子到了,你们看吧,这儿,穿鞋是过不去了,得脱鞋了。”有人喊道。
“哎,田队长,还是你们二队来的早啊,我们三队的到了。”
“你们三队到了,好,我们二队的人就剩不多了,你们再等一会吧,我们二队的人,马上就要过完了,过完了,我们就给你们倒出地方了。”
“倒出地方了,老田呀,这水咋涨的这么快哎呀。”俺队长问道。
“涨这么快?老李啊,这县里防汛指挥部给公社来电话不是说了吗?8月17号,洪峰才过了哈尔滨,上面防汛的说,洪峰到佳木斯得8月27号呢,洪峰要到咱富锦这,那还得晚一天多。”
“哎呀,这太吓人了,这洪峰还差这么多天呢,这松花江边的河沟子都倒灌了,看来,今年这庄稼又够呛了。”
“哎,到了,到了,叫咱们追上了,呀?咱们的队长在这呢,队长,咱们咋到这不走啊?”
“咋不走了,富士这个大沟子,开始上水了。你看吧,这沟子里,江里倒灌的水,都淌流了。穿鞋都过不去了。这田队长,这不是在这给指挥着过的吗?”
“哎呀,队长,这么说的那个沙岗房后那个大沟子,恐怕也要上水了。”王家大姑娘说道。
“啊,要不我叫大家快点撤离呢。”
“完了完了队长,我们二队的人过完了。”二队小曹喊道。
“完了,那咱就走,叫三队的人开始过吧。那咱队一共过多少人呢呀?”
“啊,我查的不那么准确,我查了个一千零一十九人。”
“好,咱赶快走。哎,李队长,你们三队的。你们快过吧。我们过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