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学了,1962年下学期我上学了,我能上学了,我心里非常高兴。那时候俺家里很穷,我上学没有书包,没有本,也没有铅笔,没有就没有吧,俺家没钱买,我也不给大人要。但我还是很高兴的。
我家穷,其实那时候穷的家很多,我一开始上学,没有鞋穿,我是光脚去的,我光着脚,其他同学也有几个光脚的,就连女同学,还有好多穿妈的大鞋大衣裳呢。那时候,能穿上,不露肉就是很好了。这穿戴我不在乎。
但班级的安排和老师讲课我却十分在意啊。
不在意不行啊,老师讲课说话我都听不懂啊。现在想来,应该说,老师讲课没什么毛病,讲课是说的普通话,可在当时来看,我听的是那样古怪。我那是一点也听不懂啊。我听不懂的原因是我家是山东人,山东人也不防,最主要的是俺家迁移到东北,我在东北的生活的四五年里,我没有出过门,整天在家里跟着俺娘,没出去接触过东北人,也没和东北的小孩玩过。因而,这回我去上学,突然接触老师,接触同学,这就使我一点也听不懂。
老师讲课我听不懂,再加上当时学校班级都是复试班。复试班现在的年轻人是不知道的,可在我上学的时候,那儿,哪个学校都是复试班。复试班,简单来说,就是一个老师教一个班,一个班里有两个年级。那年,我到学校上学,我们是一年级,我们一年级和三年级安排在一起上课。
复试班老师讲课,是老师先给一个年级讲一会,等着讲了一些内容了,给这个年级,留点题做着,或者让他们看着书。那老师,再来给这个班讲课。
这样上课,使我实在接受不了。接受不了,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天天窜教室,而且上课时间是天天变化,那是今天这个班是上午上课,那明天就是下午上课,后天又是一天上课了。这样安排,非常复杂,就这还不算,有时还有小的变动。变动,头一天老师告诉明天下午上课,结果等着第二天我下午去了 ,学校老师说,课上午上完了。我问老师怎么上完了,昨天,老师你不是告诉我们下午来吗?老师说,学校有事,这是临时安排。
上学,我非常愿上学。可这种上学方式,我实在是感觉到厌倦,困惑。
困惑,就在我困惑时,我的小肚子来事了,来事了,一开始是在小肚子右侧下边起了一个小疙瘩,小疙瘩,开始我也没在意,感觉就是痒痒,痒痒给娘说,娘说没事,咱这几年困难,也没吃死猪死猫的,不像刚来那一年,在老王家,老王头给你大哥死猪崽子了,叫咱吃了,咱家几个人都生疮了,这回,你过几天你就好了。可谁知道,痒痒疙瘩,没过两三天,还长大了起来,从小米粒那么大,长到豆粒那么大,渐渐地变成了鸡蛋那么大,最后比馒头还大了。成了大脓疮了。长成大疮了,还不是一个呢,大疮周围还有几个小的呢。这个大疮和几个小疙瘩,使我肚子肿的多老大。这回完了,疼啊,不敢走动了,一动弹就疼受不了了。
不能动弹了,不能动弹我上学就不能上了。不能上学了,俺爹说,你给老师请假吧,你写个请假条,把事说明白,你告诉老师,你长疮了,等着疮好了你再去上学。我说行。
俺爹说了,叫我写个请假条,我不会写呀?我刚学几个拼音字母,我怎么能会写请假条啊?我叫二哥给我写了个请假条。我就在家养病了。
大疮,我长了二十多天,等着疮长好了,我也不想上学了,觉得上学,班级太闹的慌了。
我长的疮好了,俺爹叫我去上学,我说不上了。老师讲课,我听不明白。俺爹说,不上就不上吧,你本来岁数就小,今年你去学校就算认认门,等着明年再说吧。
大哥说,三弟,你今年去上学,就算是演习。
“这也好,俺三孩子不去上学就不去吧,再在家半年,这半年,跟着娘多干点活,等着今年秋天,要是,年头能好点,能捡地,捡苞米,捡黄豆,那咱就多检点,捡了,搓成粒,给它上磨,推成米,推成面,叫你爹背着上富锦,黑市场上买了,那还能多挣点钱,等着咱家有钱了,等着明年咱家的日子过的也好点了,你四弟弟也大了,明年,八月份,再开学,你四弟也该上学了,那时候,你们哥俩一起上学去。等着去的时候,娘给你们买书包,买本,买铅笔。衣裳也给你们好好收拾收拾,也叫他像个样。
“行,我看行。”二哥说道。
“行,还有个关键的事儿,这三孩子,四孩子,我给你俩说,今年这不还有三四个月吗,明年还有半年吗,你俩主动出去,要多接触这东北的人,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你俩和他们多接触,说话,还是玩,这样,你们慢慢地不就知道他们说的是啥意思了吗?”俺爹说道。
“对,俺三,今年上学,听不懂老师讲课,就吃了这个亏了。”爷爷说道。
“就是嘞,有些东西叫法就不一样。像我刚来时,队里叫我跟车拉黄豆去,在套车的时候,赶车的老板子,那老王,他叫我给他拿套包,那套包,有几个,就扔在地上,我就不知道他叫我拿啥,我说在哪呢,我就听不懂他说的是啥?还给他气够呛,他到那就把套包捡起来了,他还说我笨。我说给他说你们这东北人就是瞎胡叫。我们山东叫格拉兹,你就说格拉兹不就完事了。什么套包套包的。我一说,他还笑了。
“行,爹说的对,娘,说的好,爹叫我和四弟弟学东北话,娘叫俺俩多干活,多挣钱。这两个事都得抓住。一个也不能放松。”
“就是啊,人家说话,咱听不明白,咱吃多大的亏呀。”
“好,三弟,那么的,你俩这几天不是去挖菜吗?那你们俩也想法找一个东北小孩。叫他跟你俩去。时间长了,你和他熟悉了,你玩你也找他。”
“好,二哥说的对,三哥,明个,咱俩去挖菜,西边的邻居,老徐大娘,咱去的时候,咱就叫她。那天她都说了,老马小子,你家挖苣荬菜,是搁哪挖的,我咋找不到啊,你们再去,带着我呗,这回咱就带着她。
“行,这个法子好。咱带着她,她还高兴。”
第二天了,我和四弟弟要挖菜去了,我们喊着徐大娘去了,又叫了老李小二,我们到地里了,我们挖完菜,挖了一麻袋,我们挖完,我和四弟弟,又赶紧帮着徐达娘挖,还帮着老李小二挖。我和四弟弟帮着他们挖,他们就夸俺们好,徐大娘说俺家善良。
秋天了,生产队里起土豆了,那大块地是俺队的,就在俺家菜地南边。土豆子长得好啊,种的都是新品种玻璃一号,起了几天,地就放开了,不要了,俺爹问队长了,个人想去捞点,让不让,队长说去呗,谁愿挠就去挠呗。俺爹告诉我了,我和弟弟去了,去了,第一天,我和弟弟就挠了两麻袋多,第二天,又挠了两麻袋。我和四弟弟挠这么多,俺娘可高兴完了。我娘说,就这样干,你们的书包快有影了。
有影了,就是有希望了,那我和弟弟就更来劲儿了。等着二队起土豆子,我和四弟弟紧盯着,等了几天,又起完了,队里又不要了,我和四弟弟又去了,去了两天,两天挠了两麻袋,挠的虽说没有在俺队挠的多,可也挺好。我和弟弟挠这两次,等着在家里挑一挑,好的和不好的得分开,分开,都送队里粉坊去换粉条。好的俺家送了三麻袋,不好的送了一麻袋。好的一麻袋给六斤粉条,不好的给三斤半。俺家用俺们挠 的土豆换了二十多斤粉条,俺爹说,这不就发财了,光粉条买了,就够俺三孩子和四孩子上学买书包和本子的了。
队里割地完了,开始用马车拉苞米,给各家分苞米了。东边的邻居知道那天晚上有一块地拉完了,拉完了,队里就让老百姓捡了。那个时候都是那样,队里割的地,队里不拉,不让捡,只要是队里拉完了,那就随便捡了。邻居想起早去捡,他害怕,他来喊俺娘,俺娘领着我和四弟弟去了。那一天,俺家酒捡了一麻袋多苞米棒子。捡回来,俺娘就领着俺们搓成粒了,搓成粒,搁炕上炕了几天,就上磨推成苞米面了。有苞米面了,俺家就有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