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平静下来,拿着粗瓷碗排队,打上一碗稀粥。
一碗稀粥是午饭,吃完之后,流民中的成年男子,又回到岸边。
他们双脚沤在烂泥里,有一铲没一铲的挖着河泥。
河泥最后运到板车上,拉到岸边堆起。
等到风吹日晒,河泥发酵板结。
这些河泥,会是最好的肥料。
“梁成县的章县令真是好手段,一碗稀粥做工钱,换我们不停干活。”方昆扔下铲子,啐了一口。
“少说两句。”一名年纪稍长的,摇头叹息。
他们是逃荒的流民,说出的话没什么用。
直到傍晚时分,太阳西垂。
河堤上的窝棚中,传出放饭的锣声。
“走吧。”方昆挥手。
“看来,要晴上几天。”老者看向天边。
夕阳挂在山边,晚霞赤红,照在河水上,像是泛着血光。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
一直下雨的日子,终于要过去了。
“希望吧,垫在床铺上的稻草,早就湿透了。”
“是啊,希望能晴上几天。”
“嗨……”有人摇头苦笑。
他们在北地的时候,每天盼着下雨,能让地里的麦苗返青。
没想到,逃荒到了南方,反倒不想下雨了。
入夜,
明月升起,河水哗啦作响。
河堤高处,捕头兆涛巡视了一圈,看到窝棚里的流民都睡了,暗自点头。
这帮流民,就是不能吃太饱。
带着三分饿,才能早早睡觉,省去许多麻烦。
“兆捕头,咱们晚上要守夜?”手下问道。
“你想守夜?”兆涛侧目望去。
“当然不想。”
“算你还有脑子。”
兆涛摇头一笑,说道:“哪来的水怪,我看是那群流民饿出幻觉了。”
“还守夜?早点睡吧。”
兆涛打了个哈欠,走进临时搭起的木屋中。
其他捕快互相看看,也是摇头一笑,各自进屋。
哗啦哗啦……
一轮圆月越升越高,河水哗啦作响。
河堤上的窝棚木屋里,大部分人睡得正香。
当然,也有睡不着的。
赵老三翻来覆去,硬板床嘎吱作响。
他有起夜撒尿的习惯,恰好晚上那碗稀粥里,九成是水,一成是米。
满肚子水变成了黄尿,憋的小腹坠胀。
他想起床放尿,又想起方昆他们说过的水怪。
“没那么巧吧?快去快回。”
赵老三想着,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
翻身下床,踩着泥泞的地面,赵老三走出窝棚。
有水怪吃人的传闻,他当然不会去河边撒尿。
沿着河堤走到一处芦苇荡,解开腰带。
滴拉拉……
赵老三长舒一口气,露出松快神情。
沙沙……沙沙……
就在此时,芦苇荡中传出声响,赵老三身躯震动,赶忙提起裤子。
“水怪?!”
颤声退后几步,赵老三眯起眼睛,朝芦苇荡中望去。
几息后,水怪没有出现。
反倒是……月光下,一只水鸡跑出。
羽毛黑亮,红嘴黄腿。
赵老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挖河泥的时候,抓条黄鳝都是一顿大餐,更何况是一只水鸡。
赵老三搓了搓双手,朝前扑去。
嘭!
身子重重摔落,双手什么都没抓到。
赵老三闷声低呼,抬头望去,水鸡受到惊吓,又跑回芦苇荡。
“别跑!”赵老三想也不想,追进芦苇荡。
视线骤然暗去,哪里还能找到水鸡的身影。
只能循着水鸡受惊的鸣叫声,勉强追了几步。
“去哪了?”赵老三环顾四周,黑黢黢一片。
“倒霉!”
赵老三暗骂一声,气得胸膛起伏。
水鸡没有抓到,反倒被芦苇叶割的生疼。
哒哒哒……
踩着河边烂泥走了几步,赵老三皱起眉头。
回岸边是这个方向?
伸手掰开芦苇,赵老三越走越心惊。
他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