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憨驴有个好手艺,铁打得漂亮,淬火、成型、修恙、细微之处,整个黄花甸子,找不出二个人,活细,细在头发丝处,叮叮当当,别人没饭吃,他的饭堆着吃,潘英不用下任何苦力,手中有的是钱,比如铁器掉个耳朵,他可以原地镶上去,比原来还好,只要你画得出图,他就做得出你的物,十里八乡为了这一点点精湛,耗时耗钱,不怕路途遥远,追着名声来,钱让潘英温存起来,有时倒追着尹东林住上贴,“憨样呢,不识五谷,不尝六味呀?”女人扭捏,用肉肉的身子,蹭尹东林,这是示好,示爱的表现,男人女人床上那点事,象油、盐、酱、醋,调的是味,滋润的是心灵,打着旋涡的心河,平缓了,日唱夜吟,一转眼,老了。
隔三差五,巫云梅那扫帚星,会借故打刀修锨,来铁匠铺蹭情,潘英瞅着眼滴血,就骂尹东林,尹不回长也不回短,两个残缺不全的人,性格或身体,却不声不响,把日月过得崭新,这让饱受生活折磨的巫云梅摇头叹息。
论喝酒,孙是神,论口才孙更喜欢引经据典,口若悬河,论样子,孙长到老都细皮薄肉,几十年下来,只有在喝酒时,酒活跃他的思维,只有酒才能淋漓尽致展现他的与众不同。只有酒才能将他浇灌得跌宕起伏,没有酒,他就是一具会喘气的木偶。
“世上无难事,只怕嘴一张,来,喝水似!”说着,孙就俯下腰,滋溜一口,带着响,听着声,吸个底干,不论酒怀大小,换了碗也一样,“酒是粮食精,不喝你得扔!再来一碗!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这只是他喝酒时的一个镜头。
“吃饭不喝酒,瞎在世上走!”这是他常用一句语录。
“酒肉穿肠过,人性心中流!”
“李白斗酒诗百篇,天子呼来不上船!醉刘伶听说过吗?凡我大中国,文人雅士,皆以酒为友,阮籍嵇康,竹林七贤,哪一个不是酒司酒魁?酒文化源远流长,婚丧嫁娶,莫不以酒乐之,酒是超级饮品,酒通上古,连未来,中国要是没有酒,那么多藏在人心缝中的艺术瑰宝,就散作烟尘,飘失在岁月长河里……”
黄兴忠站在山梁上,目光却跌落在丑陋的沟壑中,那里被层峦叠嶂覆盖,目不能极,目不能视,他相信:看不到的地方,一定有他不知道的东西存在,阳光花花,让人迷离,让人颓废。
“黄老板有什么事情,不能在家里说?偏要找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我想:你要和我谈的不是张姑娘的事吧?是不是你又后悔了?你这个人可是长着车轱辘一样可以转动的心,按照你说的:你是要嫁闺女的,可是……”北风对于黄兴忠的睿智,潇洒甚至是飘逸,佩服得五体投地,不种五谷,却食上好的大米,不当泥瓦匠,却住高楼大厦。
“难道张姑娘不是我干闺女?她不好?”
“没有!”
“那你还屁话连连?”
“我告诉你:你就是后悔,依旧没有用了!这亲家算是做实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你教唆的吧?”
“不能够!是两个年轻人自我完成! ”
“哼!没看出来,你儿子一声不响,倒是做熟了一锅米饭!”
“你就等着当姥爷吧!”
“你看我这把枪怎么样?”黄兴忠从背后,抽出一把枪,“你是行家,给我见证一下,这把枪怎么样?”
北风接过那把造型精致的枪,上下左右翻过来掉过去看,最后在勾腿边沿,找到一组数字,“好枪!不错,正儿八经的汉阳造改良版,高精度模仿日本一战后期的九四式手枪,它优于十四式,你是怎么搞到这样的枪的?”
“虾有虾路,蛇有蛇道!”
“我就不明白:你一个整天钻钱眼里,出不来的人,要枪干什么?”北风把枪抛给他。
“我想跟你学打枪!”黄兴忠坦言,“生意人钱挣得再多,又有什么用?你看现在的形势,谁还有心思挣钱?挣钱还有用吗?”
“你什么意思?”北风不解。
“北老弟,我告诉你:这天马上就变了!”
“你是指……?”
“各种渠道都在证明一点:日本人就要动手了,很可能拖不过这个夏天!”
“真的假的?如果是这样,我们是不是也要高唱《九。一八》?如果是那样:得有多少难民流离失所?会是全面战争还是局地战争?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头回去一趟吴洼子,我在那里有个忘年交,他叫高年丰,他儿子高孝玖的部队,就驻扎在长城沿线,双方都在磨刀霍霍,我倒是真的希望淋漓尽致打一场,这样既警醒国人,也让东方这个狂妄自大的蕞尔小国,知道什么叫人心不足蛇吞象,天下大乱达到天下大治,没有战争洗礼,许多人醉生梦死!”
“你有这样的境界?”北风很认真看着黄兴忠,“我咋没看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