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东生
宝宝坐在护士台对面的长凳上,看着电话被一个女人占着,打电话的女人没完没了地泡着电话粥。宝宝心里本来就烦。现在,等得烦,听得烦。越是不想听,打电话女人的声音像把锥子,拼命朝宝宝耳朵里钻。宝宝熬不牢皱紧了眉头,立了起来,要走,还没抬步,想想又坐了下去。打电话的女人大概看出来宝宝要打电话,也看出了宝宝等电话的焦虑,递过来一个笑面孔,表示抱歉,却没有停下打电话的意思……
宝宝干脆低下头去,不再看打电话的女人了,打电话女人的声音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地传过来,此刻,宝宝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既希望打电话女人的电话永远打下去,自家就不用打电话了,让烦心的事体一直拖下去,永远不会到来。怪了,另一面却又盼望着,那迟早要到来的判决早点到来,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是凶是吉,早点晓得结果。甚至盼望着,一通电话打下来,最好听到李莺莺有点啥意外,就不用担心以后的事体了……心中焦虑,一不小心,事体就想道歪路上去了……“呸呸呸”,宝宝赶紧狠狠地淬了自己几下,宝宝为自己的自私深感羞愧。不过宝宝还是希望李莺莺最好最近没空,最好是要出差一段时间,一时三刻回不来……想到这里,宝宝不觉苦笑了一下,心想哪能有那么巧的事体?……
宝宝一边来来回回地琢磨着,一边抬头又看了一眼打电话的女人,打电话的女人还在叽叽咕咕讲个不停,宝宝心里想,最好这个女人的电话一直打下去,也就省心了……刚刚要翘起二郎腿,又放了下来,干脆起身,回病房了。
一进病房,刚好看到姆妈的眼睛正盯牢伊,宝宝不等姆妈开口,赶紧装着自言自语的腔调,讲:“打电话的女人,闲话讲不光了。”
想不到姆妈不接翎子,反而催促宝宝,讲:“侬等在伊边头呀,侬一走开,电话又要被别人抢先了。”
宝宝只好讲:“不急,这个女人的电话有得打了。没有十分钟不会停。”
汪家好婆只好不响了。
不过宝宝刚刚坐到椅子上,背脊还没有靠到椅背,汪家好婆又催促着讲:“侬再去看看,说不定已经打好了。”
宝宝无奈了,起身朝病房外走去。
到了护士台,听到打电话的女人在说:“再会咯,不回去吃夜饭了……”听起来,打电话女人的电话就要结束了,宝宝心里想,那么巧,一愣。
打电话女人果真搁下电话,朝宝宝笑笑,起身离开。
电话空出来了。宝宝反倒犹豫了,迟疑了一下,慢慢吞吞地朝电话机走过去,提起听筒,电话里传出了嗡嗡的拨号音,宝宝没有拨号,却把听筒放了回去,立了一歇,又拿起听筒,愣愣地听着拨号音……好一会。突然,心里闪过一丝光点,就像在漆黑一团的隧道里闪出一抹光亮,有办法了。宝宝赶紧放下电话,转身朝值班护士走去,要向小护士借一张报纸,
“小同志,借一份报纸
“要啥报纸?”小护士回头看了看报架上好多种报纸,问道。
“随便。”
小护士奇怪地看了一眼眼门前的这个男人,真的随手从报架上取了一份报纸递给了宝宝。是一份《少年报》。
宝宝也不在乎,宝宝借报纸只是为了消磨辰光。坐回到长条凳上,慢慢地看了起来。把报纸大大小小的标题都浏览了一遍,却没看进去啥东西,抬头瞄了一眼挂钟,看看差不多过去了五、六分钟的辰光,起身,还掉报纸,慢悠悠地走回病房。
汪家好婆正朝病房门口张望着,看到宝宝进来,已经急吼吼了,不等宝宝走近,离得老远路就问:“电话打过伐?”声音老老响。
“打过了。”
“阿姨哪能讲?啥辰光来?。”
宝宝两手一摊,讲:“姆妈,我跟侬讲过,不要急,不要急,侬偏不相信。人家李莺莺又不是退休工人,吃饱饭没有事体做,就等别人打电话过去,说来就来。”
汪家好婆听了,一惊,问:“ 出啥情况了?”
“阿姨讲李莺莺忙,没有空。”宝宝连自家也不相信了,吹起牛皮好像肚皮里早已有腹稿了,像个老手,吹得一点也不吃力,像真的一样。宝宝讲好以后,还回想了一遍刚刚讲过的闲话,有没有漏洞,好像没有……心想姆妈反正不可能爬起来,走出病房去核实情况,牛皮吹起来再讲。
“那么……要等多少辰光?”
宝宝一听,干脆牛皮再吹大一点:“阿姨讲了,不凑巧,小姑娘出差去了,没有十天半个月回不来,”闲话一讲出口,又有点后悔。后悔没有干脆把辰光讲得更加长一点,辰光拖得越长越好,说它个一年半载回不来,辰光一长,说不定就会拖忘记掉了。哪怕姆妈没有忘记,也起码一年半载不会敲木鱼,不要再念紧箍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