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紫禁城内的每一条宫巷仿佛都隐匿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唯有月光流泻如水,铺在琉璃瓦的屋檐上,将宫墙映得如梦如幻。
然而,在这深宫中,梦与幻往往只是面具,掩盖住暗流汹涌的真实。
暖阁中的气氛静谧却不轻松,年世兰离开后,毓荣茵依旧端坐在主位,双手交叠于膝,指尖轻扣着一串沉香珠,发出低沉的脆响。
她面色平和,眉目间却带着一股冰冷的从容。
暮雪静静地立在一旁,低眉顺眼,不敢出声打扰。
“宜妃今日觐见时那副姿态,”毓荣茵忽然开口,声音幽幽,仿佛叹息一般,“倒像是一朵快要凋零的花儿,还想着最后一搏。”
毓荣茵缓缓抬眸,眼中带着一抹深意,“不过,兰姐姐刚刚提到宜妃今日示弱,倒是让本宫想起了一句话——‘强者不示弱,弱者才逞强’。她这是想告诉本宫,她还不至于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暮雪小心翼翼地答道:“娘娘所言极是。宜妃素来骄傲,今日的举动,确实耐人寻味。”
“耐人寻味?”毓荣茵轻笑,声音如幽幽寒风,“不过是欲盖弥彰罢了。她若真能隐忍,就不会穿那身金丝嵌珠来觐见。她以为自己是在巧妙示威,殊不知,螳臂挡车,自不量力。”
一旁的千鸢垂首答道:“娘娘睿智,宜妃虽表现得谦逊,但她那身金丝嵌珠的装扮未免过于张扬,怕是有意为之。”
毓荣茵轻轻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是啊,明明想示弱,却又忍不住显露锋芒。她以为这样的举动能赢得本宫的同情?可惜,她越是表现得不安分,越显得她心虚。”
她顿了顿,转头看向千鸢,“本宫倒是想知道,她的底气从何而来。去,让人查一查她最近是否与宫外有过接触,或者……她宫中的剪秋和绘春,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还有,她的金丝嵌珠是哪来的,细细查清。另外,继续让人盯着柔则,她虽性情隐忍,却并非一盏省油的灯。”
千鸢恭敬应声,转身退下。
毓荣茵缓缓靠在椅背上,语气冷淡却不容置疑,“宜妃这株花,长得太高,遮了旁人的光,得修剪修剪了。”
景阳宫,待柔则离开后,宜妃一直盯着案几上的那壶茶,神色平静却隐隐带着锋锐。
剪秋小心翼翼地立在一旁,忍不住低声道:“娘娘,这茶奴婢已经仔细检查过,没有问题。”
宜妃冷笑一声,眸光深幽,“她敢用有毒之物?甄嬛虽心机深沉,却还不至于如此愚蠢。这壶茶,怕是为了送一个‘人情’。她要试探我的底线,也想让我欠她一分情。”
剪秋犹豫了一下,轻声道:“那娘娘是打算接下,还是拒绝?”
宜妃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淡淡道,“她以为本宫会轻易领情?倒是有趣。不过,她送来了人情,本宫若不接,岂不显得没了气度?”
剪秋犹豫片刻,小心问道:“娘娘打算如何回应?”
宜妃缓缓起身,走到窗前,目光幽冷,“人情本宫当然要收下,但也要让她知道,她欠我的,会更多。”
她思索片刻,转头对剪秋吩咐道:“去小厨房取几样点心,再送一些新茶过去,就说本宫感谢她的好意。”
勾唇一笑,“本宫这份回礼,她敢不接吗?”
剪秋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主子的用意,连忙应下。
宜妃看着剪秋离去的背影,目光转向窗外,冷冷笑道:“甄嬛,你步步为营,却忘了棋盘上的棋子也会反噬。想借我压制她人,你未免想得太简单了。”
她顿了顿,目光深幽,看向绘春,“柔则那边,她是什么态度?”
绘春稍显迟疑,“娘娘,柔贵人似乎……在默默观望。”
“观望?”宜妃冷笑一声,冷若冰霜,“观望就是犹豫,而犹豫的人,最容易被人捏住把柄。我这个妹妹,终究还是太年轻啊!”
她思索片刻,语气笃定,“去,找个机会与她身边的绿绿绮接触,让人告诉她,我这个姐姐并不介意她靠过来。只不过……依附本宫的人,本宫会让她明白,应该如何合作。”
绘春连忙应声,心中却隐隐觉得主子此举或许会为自己埋下隐患。
碎玉轩中,甄嬛端坐在罗汉榻上,看着桌上送来的点心和茶,轻轻一笑。
流朱有些愤愤不平,“小主,这宜妃倒是反客为主,送来这些东西,分明是想抢您的风头!”
甄嬛抬手制止了她,轻声道:“她送来这些,恰恰说明我的试探起了作用,她已入局。”
流朱一怔,不解问道:“入局?”
甄嬛指尖轻点桌面,语气淡然,““宜妃虽聪明,却急于自证清白。她这一回礼,表面看似光鲜,实则暴露了她的心虚。”
甄嬛缓缓说道,目光中带着一丝冷意,“宜妃的性格,高傲又锋利,她轻易不会接受别人的示好。如今她回礼,说明她已经意识到,自己需要拉拢盟友。这也是我想要的结果。”
流朱依旧不服气,“可是小主,这样岂不是显得咱们输了气势?岂不是显得咱们更低了一头?”
甄嬛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却笃定,“低头?你错了。我这是借花献佛,让她以为自己赢了一分,却不知道,这份人情,最终会束缚她的手脚。输气势算什么?这场棋局,比的不是一时的输赢,而是最后谁能站到终局。”
她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已凉掉的茶,眸中寒光一闪,“宜妃虽然聪明,却心浮气躁,而心急的人,最容易出错。”
流朱恍然,低声应道:“小主英明。”
甄嬛起身走到站在窗前,双手抱臂,看向窗外月色,若有所思。
身后桌上的点心与茶盏已被流朱收走,唯独留下一支青瓷小壶。
流朱随后又端着一盘水果走了进来,忍不住低声抱怨,“小主,宜妃回礼是好意,但也太过堂而皇之,分明是想借此摆姿态。”
甄嬛却并不动怒,反而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她想摆姿态,就让她摆。宜妃越是急于自证,越说明她的心浮气躁。”
流朱不解,“那小主为何不趁机还击?以宜妃的性子,她一定会被激怒。”
甄嬛缓缓摇头,目光平静,“这不是合适的时机。宜妃虽有破绽,但她背后未必没有靠山。现下最重要的,是先稳住自己的脚跟,再伺机而动。”
流朱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小主所言极是。”
甄嬛目光转向窗外,幽幽说道:“这场棋局才刚刚开始,宜妃、年妃、皇后……她们一个个都在争,唯独我,只需要等。”
储秀宫中,其常在,科尔沁博尔济吉特·其其格一身素雅宫装,静静倚在石栏旁,目光盯着亭外的池水,水面映出一轮冷月。
她听着侍女阡陌禀报宜妃的动向,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宜妃和甄贵人之间,果然生出微妙的火花了。”她轻轻拨弄着发髻上的珠钗,冷声道,“这两个女人,一个以为自己聪明绝顶,一个以为自己隐忍无敌,可她们都忘了,皇后的棋局从未放松。”
拜尔果斯·乌力罕在一旁附和,“其姐姐,咱们是否也该提前做些准备?”
其其格抬眸看了她一眼,眸中寒光乍现,“准备什么?宜妃和甄嬛斗得再厉害,与你我又有何干?这局棋,我们只需静观其变,等她们互相消耗得差不多了,再出手即可。”
“乌妹妹,”她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却透着威严,“宜妃和甄贵人的争斗,你怎么看?”
乌力罕立在一旁,小心答道:“宜妃性情张扬,甄贵人则善于隐忍,两人虽势均力敌,但性情迥异,必定会有输赢。”
“输赢?”其其格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她们争得再激烈,于我而言,不过是自取其辱。”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们斗得越狠,才越能为我们分担皇后的注意力。而我们……只需要等。”
乌力罕垂首,低声道:“姐姐果然高明。”
其其格抬起头,目光如寒星,“高明不高明,最终要看谁能笑到最后。”
她缓缓抬头眺望着月色笼罩下的深宫,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后宫的女人太多了,都在争着一时的宠爱,偏偏忘了,真正的力量从来不是靠脸色换来的。乌妹妹,记住,我们是草原儿女,有些事,看的不是出手早晚,而是看我们能不能一击即中。”
乌力罕连忙应是,目光中却带着一丝暗暗的惊惧。
延禧宫,夏冬春正倚靠在软榻上,手里把玩着一块雕花的香囊,脸上笑意盈盈。
“芳菲,”夏冬春忽然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柔则今晚去了景阳宫,听说和宜妃谈了许久,你觉得她们能谈出什么名堂?”
芳菲略一犹豫,低声答道:“小主,柔则性情内敛,但她毕竟是嫡女出身,论心机未必比宜妃差。奴婢猜测,她大概是想寻求宜妃的庇护。”
夏冬春闻言笑了,笑容中却透着一丝冷意,“柔则倒是懂得利用关系。可惜,她似乎忘了,宜修未必真心待她。庶嫡之分,永远都是一堵墙。”她顿了顿,语气渐冷,“不过这样也好,让她们先互相搅和,我便可坐山观虎斗了。”
芳菲低声附和,“小主高明。”
夏冬春放下香囊,目光投向窗外夜色,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只要她们争得越狠,我、眉姐姐还有陵容就越有机会。别忘了,这宫里的风向,永远都由皇后掌握。”
从坤宁宫回来了后,年世兰一直坐在暖阁中,她眸光冷冽,手中握着一柄玉如意,指尖不经意地摩挲着如意的细纹,心思却早已飘向远方。
“颂芝,”她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一丝威严,“今日觐见时,宜妃的话你可也听清了?”
颂芝恭敬地垂首道:“娘娘,正如您跟皇后娘娘说的,宜妃似有意向皇后娘娘示弱,但话里话外却也透露出一丝不甘心。”
“她当然不甘心。”年世兰冷笑,眸中闪过一抹嘲弄,“在皇后面前示弱,不过是为保全她自己罢了。她那点心思,还能瞒得过谁?”
“那娘娘打算如何应对?”颂芝小心问道。
年世兰轻轻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道:“不必急于一时,宜修这种人,只要她不安分,迟早会给自己埋下祸根。倒是甄嬛那边,得再试探一番。”她顿了顿,眉头微微蹙起,“本宫总觉得,这个甄嬛……不像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
“娘娘是说……”颂芝隐约明白了什么。
年世兰挥了挥手,语气淡然,“她送茶给宜妃的事,你安排人留意,查查背后到底有什么名堂。”
随后,颂芝扶着年世兰倚在罗汉榻上,和颂玉一起为自家娘娘按摩着小腿。
年世兰手中握着一册《孙子兵法》,虽未读下几行,却把玩着书卷,目光却没有落在书上,而是望着案上一盏燃了一半的烛灯。
颂芝轻声说道:“娘娘,今日觐见时,宜妃虽看似谦恭,但话里话外都透着几分不甘。她这般姿态,倒是有些耐人寻味。”
“她当然不甘心,”年世兰冷笑,嘴角勾起一抹讥讽,“宜修这个人,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她想让皇后放过她,却又不甘被人看轻。这样的人,最容易失控。”
她合上书卷,目光微冷,“不过,她们今日的举动倒是提醒了本宫一件事。”
“颂玉,”她忽然开口,“宜妃送去碎玉轩的点心,甄嬛可收下了?”
颂玉垂首回道:“回娘娘的话,甄贵人已收下,只不过……她并未立即回应。”
年世兰轻轻一笑,语气中透着嘲讽,“果然是甄嬛的作风。她收了宜修的人情,却不肯轻易还情,这才是聪明的做法。”
慈宁宫的静雅阁,月色如水,洒满雕花紫檀木案,案上的宫花图渐渐成形,牡丹绽放得雍容华贵,细细端详,却仿佛隐隐透着一股不安的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