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杰又捡回行李箱,开始探索这每间不足十平米的小居室。屋里空荡荡的,没有厨房,没有家具,连床都没有,真正的家徒四壁。可他并没有过于惊讶,而是淡定地把地上大块掉落下来的粉刷墙皮捡成一堆,又在鲜有保留着方柴的棚子处,翻出更鲜有的用棕榆树制得的扫帚,仔细地扫了扫。
振杰坐到屋檐的木桩上,空中飘飞起绵密的小雨。他发挥着自己的创造力,从柴房里捡出材料,用一片长约一臂的木板搭出了床,他还在后腰垫了更平整的木板,又简单地搭了个桌子,铺上张桌布,几块砖临时做出了一把椅子。
赶在黄昏,振杰又坐公交车来到海边。三十分钟后,他看到归航的渔船正在招临时卸货的工人,他赶忙上前询问。本来没他的机会的,可那长有浓密胡子的船主不知怎的,一下就点中了他。
振杰干得相当卖力,手指触及冰冷的鱼筐,在推拉摇晃中,那层薄薄的塑料轻易地就划伤了他的手。而且在木块制的内核处还有暗藏的钉子,一不小心,振杰忽然发现自己的手里渗出鲜血,小指上已被挂拉出一个不大不小的伤口。此时正值雨季,天空又下起小雨,人们的脖颈、肩膀渐渐被雨水打湿。
忙完后,振杰又一次坐到一张小板凳上,静静地看着雨。伤口处已经结疤,船主打发走那些久经风霜的工人,居高临下地看着振杰。
“你离家出走?” 船主一边说着,一边把工钱递过来。
振杰没立刻去接,只是淡然地摇摇头,嘴唇嗫嚅着讲了什么。从口型上来看似乎是 “没有”。
船主直接坐到船门槛上,又递给振杰一支烟。振杰同样拒绝。船主把烟放回烟盒,脸上露出疲惫的神情,他自己已累到不想抽烟。
“你高中上完没?”
“嗯?” 振杰完全沉浸在雨丝里,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
“你高中上完没?” 船主提高音量,又问了一遍。
“上完了。” 振杰说完,站起身来,接过船主默契递来的工钱,戴好自己的帽兜,踏下渔船,又一次切切实实地踏到大地上。
然而,或许是这一天太过疲惫,不急不忙的振杰错过了最后一班车。他狼狈地蹲在街头,昏黄的灯光照亮一片雨丝。雨水聚集起来,在井盖处形成小小的流淌,打着旋儿。“好冷”,振杰心里想着,跺跺脚,溅起的雨水浊化着干净、硬质润叶的亚热带树木的叶子,在黄惨惨的路灯下,叶子泛出黑绿的光泽。
振杰双手插兜,头缩到衣领里,模样真的相当狼狈。雨停了,他的腿都麻了。他又不紧不慢地走在雨停后的深夜,像个孤独的行者。
不知走了多久,他找到一间还亮着灯的门店,里面早已聚集了同他一样疲惫的人。他们有的趴在桌子上,有的倒在椅子上,有的干脆躺在地上,只有振杰不知所措地找了个没人的位置,忍着困倦,等待天亮。一直以来,振杰似乎已经习惯了等待天亮。赶在汽笛的鸣声中,他没有错过这场雾遇,在最后的路灯下幻真幻假,他拖着疲倦的身躯,一连打好多个哈欠。太晚了,根本没睡,他在街头徘徊着。
终于,到车站坐上寥寥无人的车上,振杰强撑着精神,一路摇晃。下车后,他跑向出租屋,一进屋,便像根木头一样,倒头就睡,不知东方之既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