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星期刚从书馆借了书出来,就晃悠到店里,跟华他们碰头,大伙凑一块儿唠唠嗑。往常呢,多数时候也就是扯扯学业上的事儿,无外乎今儿个老师又布置了啥难题,谁谁又在考试里栽了跟头之类的。
可这周,却像是被命运的手拨弄了一下,注定不一般呐。三人围坐一块儿,你一言我一语,竟唠到了毕业之后的规划上头。虽说都是些半大孩子,对未来到底要干啥,心里都没个准谱儿,可一聊起来,那股子热乎劲儿就上来了。
树晃着脑袋,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开始大谈特谈起来:“以后啊,我铁定得站在领奖台上风光风光,到时候我可得可劲儿凡尔赛,给台下那帮家伙猛灌心灵鸡汤,把他们听得一愣一愣的。” 说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把星期逗得前仰后合,直拍大腿。树呢,还是那副吊儿郎当、满不在乎的模样,也不知他是真这么想,就图个乐子,还是想显摆显摆自己那所谓的幽默。眼瞅着如今,树和星期在时光的揉搓下,交集越来越多,多到都快分不清彼此的轮廓了。至于当不当对方朋友这档子事儿,反倒像被风一吹就散的轻烟,没了计较的价值。这让星期不禁想起早些时候的自己,心心念念着寻个灵魂伴侣,现在想来,只觉尴尬得脚趾都能抠出三室一厅了。不知从啥时候起,星期开始厌烦一本正经地掰扯未来、畅谈梦想,在他看来,梦想就像那天边的云霞,看着美,可离得太远,远到他都没了追逐的劲儿,觉着没啥是非做不可的。
星期打小儿就常被口腔溃疡纠缠,那玩意儿跟个不定时炸弹似的,毫无征兆就爆开了。每次疼得他龇牙咧嘴,可他大多时候都懒得去瞅医生,就硬扛着,寻思忍忍也就过去了。他操着一口带着家乡味儿、有点变形的口音,打开了话匣子,谈起对未来的看法:“我啊,一直搁心里琢磨,我到底追寻个啥呢?眼瞅着都高二了,我这人吧,干啥都没长性,对每天按部就班的日子倒挺知足。(说着,星期习惯性地责备了自己一句)有时候,稀里糊涂一抬头,嘿,太阳都西沉了,一天又没了。不过偶尔呢,我又跟打了鸡血似的,能一股脑儿把事儿给办完……”
不知不觉,三年的青葱岁月,就跟手指缝里的沙子似的,悄没声儿地溜走了。星期感觉自己像是记了些啥,可细究起来,又觉着只是些模模糊糊的印象,就像午后打个盹儿醒来,人是精神了,可脑袋里那点思绪,飘飘忽忽的。走在大街上,他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心里直发懵:我追求的到底是啥玩意儿?学习这事儿,到底图个啥呢?
这日子过得好好的,突然就像被人按了暂停键,星期卡在这儿,死活找不着答案。他心里门儿清,这答案,旁人给不了,只能自己个儿慢慢摸索。他又闷声闷气地嘟囔了一句:“我都不知道,今儿个的我和未来能挂上多大钩,到最后能得着啥。”
说完,星期就跟被抽了魂儿似的,再次陷入沉默。对面的人也像是被他这股子消沉劲儿给传染了,半天都没吭一声。
良久,华清了清嗓子,打破了僵局:“我这会儿对未来的规划吧,是想考进一所大学,最好是医学方面的,往后能到医院谋个差事。” 华发言的时候,那气场就跟上台领奖的主儿似的,昂首挺胸,自信满满,对未来的路看得明明白白。她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咬得格外清晰,旁人听了,保不准得寻思这姑娘有点装,在凡尔赛呢。可星期瞧在眼里,心里头满是羡慕。华可不管别人咋看她,就像她这番话,纯粹是说给自己个儿听的,正经得让人觉着有点可爱的 “轴” 劲儿。
这周学校大发慈悲,放了个小假。三人吃饱喝足,一拍即合,决定去江边溜达溜达,顺便玩个痛快。
夜色像块黑绸子,轻轻裹着他们,仨人就这么晃晃悠悠地朝着江边走去,走着走着,还能瞅见天边时不时炸开的烟花,绚烂得有点不真实。到了一片刚犁过的地儿,在西南这块地儿,这么大片平整的地可不多见。他们童心大发,索性在这儿放起了烟花。
寂静的夜里,终于有人打破了这份沉默。星期只觉喉咙像被啥东西哽住了,可心里那股倾诉的欲望却如潮水般汹涌。他们扯着嗓子,合唱了一首歌,不是那首耳熟能详的《夜空中最亮的星》,而是一首英文歌,歌名早忘到九霄云外了,只记得在网上火过一阵子,就记得高潮那几句,一遍又一遍地唱着,声音越来越响亮,像是要把心里的憋屈、迷茫都给吼出来。
星期都不知道自己抽了啥风,从小到大,他就跟个闷葫芦似的,极少主动袒露心声,年纪越大,嘴就跟被上了锁似的,越难撬开。这会儿,他磕磕巴巴,用零碎得像拼图碎片似的话语,拼凑出几句含糊不清的想法,果不其然,招来树的一阵嘲笑。笑完之后,树像是被啥触动了,也开了口,语调平淡,却像在人心里扔了颗石子,泛起层层涟漪:
“我记得有一回,我爸跟我妈闹掰了,我爸扯着嗓子喊‘老子跟你离了婚,照样过得潇洒!’他那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几步上前,‘咚’的一拳就砸在我妈身上。我妈背对着他,我当时就疯了,哭着喊着要冲过去打他,可我力气太小,我妈死死护着我,我怎么都过不去,我爸就那么瞪着我,那眼神,跟要吃人似的,我吓得腿都软了,只想往墙角缩……”
树顿了顿,像是要把那些痛苦的回忆咽下去,接着说:“更小的时候,我妈根本打不过我爸,手上、头上常常带着伤。我和姐姐吓得尖叫,冲上去想推开他,可他反手就把我姐摁倒了。没办法,我和姐姐只能跑去大伯家搬救兵。我心急如焚,扯着舅妈的衣角,哭得话都说不利索,拖着她往家赶……”
“后来,我妈去舅家住了,我想跟妈一起,我爸不让,把我抱回家。我哭得稀里哗啦,边哭边打他,他就给我买玩具、买新衣服,我那时候小,不懂事,就把妈给忘了……”
“我们家养过一条小狗,黑白相间的,可爱极了。每天我放学回家,它就跟个小炮弹似的扑上来。我要是在外面受了委屈,就抱着它跑到鸡窝里哭,我和姐姐都疼它,叫它‘怕怕’,每天还会把学校吃剩的饭省下来喂它。我脸皮薄,不好意思跟同学要,可一想到怕怕饿着,还是硬着头皮去问。要是有肉,我自己馋得直咽口水,也会给它留着……”
“有一回,我爸开三轮,不小心把狗腿压断了,我和姐姐哭得惊天动地,我爸却跟没事儿人似的,一踩油门,‘轰’的一声就跑了。我们把可怜的狗抱进屋,可那时候小,啥都不懂,不知道咋处理。等我妈下班,我爸回来,二话不说,把狗赶了出去。再后来,狗就瘸了,一瘸一拐地在外面晃悠,我心疼得要命。有一天,我和姐姐带着吃剩的饭菜回家找它,可找遍了都不见踪影。最后发现,它被车压死了。我当时脑袋‘嗡’的一声,死活不信它是意外,就认定是有人害死的,那是我第一次直面死亡,哭得差点背过气去,我和姐姐守在它旁边,它耳朵还立着,就跟睡着了似的……”
“我静静地看着它,想起在鸡窝里跟它说的那些悄悄话,滴在它皮毛上的眼泪,它带给我的那些快乐,我那时候太小,连给它念段悼词的本事都没有。当时我就发誓,等我长大了,一定得给它查明真凶,现在想想,真是中二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