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鼓声如雷,回荡在空绝的谷中,雨水打在树叶上,天雷席卷大地,狂风肆虐。
天下动荡,一朝乐土云梦泽遍布雷火,血水从山顶一路淌在石阶下,南宫皓月扶着山体,一路向上,血丝浸染双眼,再看不到一丝镇静。
山上聚集了很多人,高呼着“砍了他”,她走上台阶时,只见瓢泼大雨中,人群中升起一个祭坛,台上,是被剥开里衣的城主,以及受押他的刽子手。
天空一道霹雳,闪烁着寒光的大刀折射在南宫皓月的眼中,她只觉人群中有一道灼灼目光凝视着她,一刻都不曾松懈。
“哈哈哈哈哈……”一阵狂笑从人群传来,南宫皓月拖着疲惫的身体缓缓拨开人群,却见城主被压在了斩台,身上被缠住一大圈麻绳,此刻与他对视时,眼角滑落晶莹的雨水,嘴角笑容洋溢。
南宫皓月呆若木鸡,只觉呼吸快要停滞,只见刀锋落下,血溅三尺,他的笑声停滞,可回声还是将这开怀大笑传遍天地。
笑声中,有释然有疯癫也有失望。
人头落地,雨水冲刷斩台,云梦城第十六代城主就此谢幕。
由民众推举,人群里站出一个同十五孩童般大小的孩子,高举不灭祭坛,徐徐站上了先城主的身体,他双手抬高,仰望天地,接受台下之人的朝拜。
南宫皓月驻足守望,眼前还是一片血迹,唯听见台上人高喊:“云梦泽,由我管辖,日后称我为王,你们可有异议?”
“王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民随我迁移,我已在东边寻了一处同云梦泽一样湿润的草地,并命名为云襄城,待我登上王座,定会给你们派发慈泥藤的种子,大家一同长寿,无灾无病,永享康泰!”
随后,台下有人发出质疑,“王上,若我们日后没水了怎么办?”
“愚笨的人,我会带人修筑大坝,断绝长河之水,为我们所用,云襄城的水,将源源不断,我们再也不用祈求别人为我们降雨。云襄定当繁荣昌盛,万世不陨。”
台下之人相拥而泣,高呼他们未来的王。随之众人向他朝拜,行三拜九叩之礼。
“你是谁,为何不跪?”男子站下身,以极为鄙视的目光盯着南宫皓月。
“你要迁城,自立为王?”
“正是,你这愚昧的女人,是对我的抉择有何不满吗?难不成你是先城主的女人?我杀了你的城主,找我要说法嘛!”
他一句厉声,南宫皓月身边的、心中便围堵上来,各个手拿刀剑跃跃欲试。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对伯兰动手!”南宫皓月在雨落中,逐渐眼神坚决。
“呵,有何不敢?以后云襄城自立门户,无需征求伯兰降水,自己便能丰衣足食,民生得到安乐,还要这些虚伪的神明做甚?”
南宫皓月将百姓隔绝在两道气墙外,独步上前,“你要阻断长河水,可有问过下游人的意见,他们没有河流引渠,如何存活?说实在,你不过是个目光短浅毫无规划,昏庸无道的伪君,根本不配为王,你们更不该相信他能引领你们重建像云梦泽一样的家园。”
“大胆刁民,使的什么妖法!”
南宫皓月逐步靠近,用书法将他牢牢锁住,“若非你们大肆种植红荞,仅凭伯兰为你们祈雨,云梦泽亦可传承万年,而你们为了一己私欲,将云梦泽陷入水深火热,眼下危机关头,却不想着如何治理,却要举城搬迁。”
“民不为利,天理难容,我们不过求个安身之地,何错之有?”男人倒在地上,依旧不肯罢休。
南宫皓月直指苍穹,高声大喊:“你们无错,伯兰又何错之有?每日遵循你们祈愿,为云梦泽降雨,你们却愚昧无知,大肆种植嗜水的慈泥藤,引发云梦泽森林边缘沙化,如今还闯入伯兰部落,对他们大肆捕杀,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孕育你们几代人的神明吗?”
“神不过是虚无缥缈的神话,伯兰不过是一群能驱动水元素的精灵,被几代人奉为神明,敝帚自珍,迂腐不堪。我们要创立新的城邦,以我为尊,民众循天地人和,耕田劳作,引长河之水灌溉天地,取之不竭,云襄城亦可太平万年。”
百姓呼喊着,喧闹的声音传入耳朵:“我们不愿屈于人下,更不会盲目信奉什么白泽的乌有之说了,我们已不再需要伯兰为我们降雨。”
南宫皓月见众口铄金,闭眼苦笑,“那你们抓伯兰是要做甚?”
男人笑着说:“自是要将伯兰祭天,向上天宣告,我们将不再需要天神庇佑,自立自强。”
南宫皓月怒发冲冠,狠狠剜了他一眼,“你们本就是人治,何须再以伯兰祭天,伯兰都是无辜的。”
“什么无辜不无辜,曾经我们双眼蒙蔽,被伯兰诱骗,将他们视为神明不可侵犯,如今我们已经领悟大道,看清楚了伯兰的自私虚伪,他们这些低等精灵仗着自己会些元素,便自称神明化身,让我们信奉他们,以后我们不会被任何人蒙蔽,未来云襄城也只会由人自主。”
南宫皓月义愤填膺,“伯兰千年来为你们降雨,根本没有受过你们一根香火一丝恩惠,你们却颠倒黑白,抹黑他们,更是对整个伯兰精灵族进行屠戮。”
“云梦泽外的人每日受疾苦度日,浮尸饿殍,瘟疫旱涝,生苦老苦,无家可归,亲人离世,战乱烽火,蝗灾荒年,他们多想有你们这种生无累,饿有粮,渴有泽,双亲皆在,无灾无病无旱无涝无瘟疫无战乱的日子。”
“你们这些世世代代无灾无难的人,是不是活的太过无忧,所以只想打破常规戒律,想要自由想要独权。简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有些人懊恼的低下头,也有些人执迷不悟,“我们长寿又并非伯兰祝祷,只要吃了慈泥浆果,就算在别的地方,我们依旧可以无灾无病,相安无事。”
南宫皓月不可置信看着台下一个个谨慎又精明的人类,心头涌起一股无名的怒火。
“别在这危言耸听,慈泥藤才是让我们长寿的根本,每天吃下慈泥浆果,我们就能比外头短命的人长寿,你又懂什么?你和那些短命种是一样的,一生多灾多难,活该短命!”台下居高临下的男人蔑视众生,伴着雷雨高高站起。
南宫皓月隔空掌掴,将他扇懵了,南宫皓月道:“无可救药,慈泥藤毁了你们的家园,你们竟然还分不清谁于你们才是有利,又是谁导致你们家破流离。”
“你一个外乡人懂什么,我们日子过得如此和美,贪心些又怎么了?你难道就不想长寿吗?来吧,加入我们,我将带领你一起长寿,过上无灾无病的日子。”他伸出手,蛊惑南宫皓月一道长寿。
南宫皓月一挥袖将他掀飞,站直身板,“你们一群忘恩负义之徒,我绝对不会和你们一道同流合污,死也不会!”
“无知,你就在外面,到处都是灾祸厄运的世界,痛苦挣扎吧!到时候别跪下来求我们收留你,许你长寿康乐。”说罢,他轩然大笑,让天地间多了一份恐惧。
“我不需要。”
说罢,男人号召百姓,百姓鼓舞士气,举起幡旗,高喊着云襄城千秋万代,人们吆喝一声,就冲了上来,要将南宫皓月杀死。
看着人头落地,闭目安息的先城主,南宫皓月心头涌起一股苍凉,原来一座城邦易主这么简单,拉拢了民心,杀了城主,他就坐实了一城之主的位置。
南宫皓月咬咬牙,终究是没有动手,向众人咆哮问道:“伯兰在哪里?你们把伯兰抓哪里去了!告诉我!”
有些胆小的人指向了更为高悬陡峭的钟香山顶,南宫皓月向他确认,“他们在山上是不是,只是把他们关起来了对不对?”
小小的人缩成一团,被身边的大人挤压,风雨飘摇中向她点了点头。南宫皓月微微一笑,飞身上了钟香山顶。
山顶插满染血飘摇的旗帜,立着一个同房屋大小的青铜鼎,此刻正燃烧着青色红色交织的磷光。雨水落下也丝毫没有扑灭一星半点,地面的血水残肢让她无处下脚,她沉重呼着气,空气中的血腥味刺入鼻腔,要将她恐吓晕厥过去。
身前几个人淋着雨朝天空嘶吼:“下吧!多下点。”
南宫皓月蹲坐在地,捧起一抔血水,铁锈味的血水,不知道是谁留下的,血水格外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