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裕辞职了。
消息一开始传出来的时候,大家都以为沈裕在开玩笑,说不定他只是想跟爱人出去度蜜月。
但负责现实与游戏运营的高层都知道,沈裕本人根本没来。
是钟杳亲自来给沈裕办理的辞职手续。
按规定来说,这是不符合规定的。钟杳往那一站,什么解释也没多说,张口就是要求给沈裕办理辞职手续。
可能是钟杳的表情太过严肃,也可能是钟杳来的时候气势都没有收敛半点,办公楼里的检测仪一直“滴滴滴”地响,钟杳看了它们一眼,内部的线路就全都烧了。
这是,怎么了?
究竟如何,他们不得而知。总之,沈裕的离职还是被批准了。
钟杳带着沈裕的东西回了家,三层的地方,此时显得格外的空旷。
橘子被送到了王姨家,钟灵搬去了学校附近的出租屋。
钟杳把沈裕的东西放到客厅,转了一圈,觉得太安静了。
橘子不是只很吵闹的猫,比起粘人,她更喜欢趴在窝里梳毛,或者窝在沈裕的枕头里睡觉。
钟灵喜欢在房间里看书,她年少早熟,也不习惯玩闹。而钟杳自己更是个耐得住寂寞的主,更多的时间,他更喜欢发呆。
除了家里来客人的时候,沈裕就是这个家的发条,他一动,整个家就活起来了。
沈裕像一条永不知疲倦的大狗,拱拱这个,挠挠那个。他的生命是激昂的音乐,是闪闪发光的星星。
而现在,唱片被取出,有人关上了灯。
在屋里转了一圈,钟杳回到了卧室。
卧室没有开灯,但是散发着微弱的紫色光芒,忽明忽暗。仔细看去,依稀能看见在这团紫色的光晕里,有个人影。
他安静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两只手规规矩矩搭在肚皮上,好像那童话里的睡美人。
那是沈裕。
钟杳坐在床边,伸手握住了沈裕放在小腹上的手掌,紫色的能量从沈裕的手飘到钟杳的身上,亲昵地围着钟杳转了一圈。
即使临走前,沈裕再三保证,他自己可以,但钟杳怎么可能放他一个人去面对内心的恐惧呢?
他们是爱人,不是吗。
钟杳缓缓在沈裕身侧躺下,淡紫色的能量一下子将两个人都包裹了起来,像个蚕蛹。
那天,沈裕找他寻求帮助的时候,钟杳以为他想问,身为不可说存在的他,应该可以轻而易举就解决这种小小的精神问题吧。
沈裕没有。
他选择了自我面对。
……
沈裕在这片幻境里走了很久很久了,他不记得自己的过往。
他重新从蹒跚学步的孩子开始,长大、成人。眼前的事物也从绿草鲜花变成了面目狰狞的怪物。
再一次经历游戏、怪物、游戏世界降临……
一次又一次的循环。
有的时候,人类文明毁于一旦,怪物充斥了整个世界,他浑身是血地站在满是尸骸的焦土之上,看着天边最后一丝希望的光芒消失。
有的时候,他会遇到一个长发的男人,他好像是自己的邻居,偶尔也是队友,甚至有时候,他还会是沈裕的对立面。
结局从一开始的人类终将战胜黑暗,重新迎接光明的未来——到人类一败涂地,失去所有。
亦或是从天而降一个巨大的怪物,“祂”挥挥手,星球都可以不复存在。
但沈裕经历过最多的循环是——他有一个不是玩家也不是军/人的爱人,每一次……每一次怪物入侵,他都会看到自己的爱人死在自己面前。
他痛苦、无助、愤怒、绝望……
无数种情绪淹没着他,但是内心深处,似乎有个声音在呼唤着什么。
那声音说的是:
“沈裕,我不会死。”
可,没有什么是不死的。
小到一只蜉蝣,大到整个宇宙,都会有穷尽的那一天。
无数个轮回后,沈裕手中的长天砍掉了怪物的脑袋,鲜血溅了一脸,他眨眨眼睛,低头看着怀里安静的没有气息的人。
可能顿悟就在那短短的、连一秒钟都算不上的契机里,沈裕醒了过来。
他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害怕的不是怪物,不是血腥……而是钟杳的死亡。
沈裕无法接受钟杳的死亡,即使这世界上几乎没有能杀死邪神大人的存在。
他焦虑,恐惧,他想时时刻刻都知道钟杳的位置,他害怕到枕头底下都要放一把刀,因为梦中的怪物,会伤害他的爱人……
要破除心魔其实也很简单——沈裕要接受“钟杳会死亡”这个概念。
沈裕抱着怀里冰冷的身体,痛苦地蜷起身体,他在颤抖……
他无法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