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台风接连不断袭来,持续一周的暴雨仿佛要把整座城市淹没。 远处闪电撕裂黑云,雨水如瀑,到处都灰蒙蒙的。 作为沿海城市,红枫市是此次台风的重灾区,几大区排水系统基本瘫痪,大巴司机直接把车开出了乘风破浪的游船感,红枫大学也陷入了停水停电的窘境。 恰逢周五,马路被离校学生和下班车辆堵得水泄不通。 校内浪漫的滨江长廊已然被倒灌的江水淹得不见踪影,苏含趴在宿舍阳台边上,看着西边变成一片汪洋的足球场和停车库,不禁感叹: “……这雨下的,是要毁天灭地吧。” 宿舍四个人,家住得近的两个早就趁学校还没被彻底淹掉前翘课回家了,只剩下苏含和李璐瑶。 李璐瑶一边收拾行李一边问苏含: “你还不走啊?就这台风的架势,我怀疑可以吹垮宿舍楼。” ……她能走哪去,家住在几千公里外,就是想回去,现在受台风影响,高铁和火车全线停运,还不如待在学校里算了。 苏含闲着也是闲着,过去帮李璐瑶一起收拾衣服: “听回家的师姐说,我们宿舍区通向校门的隧道都淹到大腿那了,你这样出去会湿透的。” 李璐瑶潇洒一摆手: “没事,我男朋友来接我。” “他划橡皮艇来?”苏含想起前几个月的新闻,水淹了某某城市的大路,考生都划着橡皮艇去考场的。 ……早知道这台风威力那么大,她也提前在某宝囤一个好了。 李璐瑶哈哈笑:“得了吧,等会他背我过去。” “陆师兄啊?”李璐瑶男友换得勤,不太好记。苏含努力回忆着,那陆师兄好像是中等身材,生得圆润憨厚,一看就是个老实人,“他好像不会游泳,前几次游泳课刚跳下水就沉底了。” “不会游泳正好,当作对他的考验。”李璐瑶说,“不冒着必死的决心,漂洋过海来接我回家,还能算真爱吗?” “漂洋过海来接你就算真爱?”苏含好奇。 “不一定,但至少说明这个男人心里有你。”李璐瑶合上行李箱,拉上拉链,“男人这种大猪蹄子,不要听他嘴上说了什么,要看他愿意为你做到哪一步。” 她站起来,看见苏含打开储物柜正准备拿泡面,便道: “你又吃泡面啊?我跟你说这玩意吃多了致癌!” 苏含拿泡面的手顿了顿,小小声地:“……也没有经常吃。” 还不是因为那天在酒店被吓蒙了,一时脑热就甩了钱包里仅剩的三千块,那可是她两个月的生活费啊…… 当时应该给自己留个几百当条活路的,不然也不至于接下来一周都要靠泡面苟活。 李璐瑶多少知道苏含家里的情况,打开钱包,把里面的五百现金给她: “你先拿去用吧,快月底了我也只剩这么多了,你先应应急,至少别吃泡面了。” “啊……不用,下周我有笔稿费就到账了,不碍事的。” 苏含想拒绝,李璐瑶却没给她推开的机会,索性往桌上一摆,拉起行李箱便往门外走: “别啰嗦啦,我走了啊,你也赶紧去外面酒店找个住的地方,这台风不是开玩笑的。” 苏含看着桌上的五张毛爷爷眨了眨眼睛,觉得心里暖暖的,对李璐瑶摆摆手说:“拜拜。” 李璐瑶前脚刚走,靠放在床边的全身镜被风吹得哐当倒下,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苏含叹了口气,转身准备去拿扫把清理,手机响了,是纪堇年的电话。 对方的声音隔着电流,有种遥远的缥缈感,听起来似乎更温柔了些: “小含,你在哪里?” 由于停电,整个校区都黑漆漆的,人走楼空,外面电闪雷鸣不断,跟世界末日一样。 本该有些害怕的,听见电话里温柔的男声,她却突然觉得有些安定,轻轻喊他: “纪哥哥。” 他应该是在开车,隐约有马路上狂躁起伏的汽笛声。 暴雨天路况真的太差了,原本三十分钟的路程,足足塞了两个小时。 “我拐个弯就到你学校了,你等我一下。”纪堇年说。 心底好像被什么轻轻触碰,如同雨点砸落地面,漾起一圈圈的涟漪。 苏含跑到阳台,看着通往校外的地下过道不断往外涌水,以她的身高,大概能淹到她胸口吧…… 她低声说:“可是隧道被淹了……” “在宿舍楼下等我,我去接你。” …… 纪堇年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几乎全身都湿了。 纵使他身高腿长,要淌过已经淹到台阶最上方的隧道,水也足以漫过腰际,而在这样的暴雨下,雨伞基本只是摆设。 他前额的头发湿漉漉的,略微凌乱地搭在额前,和以往穿着精贵的西装,气质清雅干净的模样有些迥异。 苏含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去掏纸巾,抽出一张,看见有滴水珠顺着他的发梢落过他直挺的鼻梁,她踮了踮脚,顺手想帮他擦去,可下一秒又反应过来,这样的动作似乎过于亲昵,最终还是停了手,把纸巾递给他,问: “……你怎么会来?” “回家顺路。” 纪堇年把西服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防止她等会被雨淋得更湿。 “老爷子也担心你一个人在学校。” 苏含有点迟疑:“可从公司到我们学校,再到你家里,是反方向呀……” “……” 纪堇年顿了顿,说,“下午外出,没在公司。” 雨势根本没有停的迹象。 刚走到隧道口,苏含的鞋袜已经湿得可以拧出水了。 她今天穿了件吊带裙,雨水顺着光洁的小腿滑进鞋子里,风再一吹,整双腿都凉飕飕的。 隧道已经被淹得不像样子,来不及排出的积水从棚顶砸落,气势如虹,形成一道小型瀑布。 里面的水涌动着,没有电,整条隧道漆黑漆黑,只有对面那头的出口还有一些光亮,看起来有点可怕。 身旁的男人撑着伞,大部分却朝她的方向倾斜,而他半个身体都落在了雨里,被淋得透湿。 “你刚刚直接淌水过来的吗?”苏含看着被淹掉的隧道问。话刚出口,又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多余,通往校门就这么一条路,原本宿舍区还有个北门,因为施工暂时封掉了。 纪堇年把伞递给苏含,长腿微微下弯,来到适合她的高度,双手握成拳放在身后: “我背你过去。” “啊?”苏含愣了几秒,呆站在原地。 他侧过头,唇边逸了一丝浅笑:“不然?要公主抱?” “不是这个意思,我……” 她看见男人眼底的促狭,知道他是故意逗她玩的,微红了脸。 他还有心思和她开玩笑: “再晚等水没过头顶,就只能找消防来救我们了。” 苏含抿了抿唇,趴上他的背,他背着她站起身,台阶已经被彻底淹过,只能摸索着往下走。 水声哗啦啦的,漫过男人的腰际,略微冰凉。 湿透的衬衣料子紧紧贴在他精瘦的窄腰上,透出性感的肌肉线条,行走时水流被割裂,顺流出几道向后的弧线。 进了隧道,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外界声势浩大的雨声和水流的回声。 平时不到三分钟就能走完的隧道,苏含却觉得好像漫长了许多。 她一手举着伞,一手寻求支撑地搭在他肩膀上,他的步伐很稳,哪怕是踩在水里,也和他身上气质那般沉定。 李璐瑶在宿舍里和她说的那些话,突然在脑子里过了一下。 “纪哥哥,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他的声音很干净,像身侧淌过的流水:“你问。” “你……会游泳吗?” “会。”他微微侧眸,“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随口一问。” 然后两人便无话了。 他确实是个话不多的男人。 纪堇年的车停在校门口不远处,苏含发现他换了车。 是辆市场价十来万的大众,黑色,普通配置,和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一样,驶进马路便被车流吞没,毫不起眼。 苏含鞋袜湿了,裙子湿了一半,而纪堇年全身湿得可以拧出水,这里离义煊近,他决定先开回公司换身衣服,顺便再让刘明给苏含买套临时替换的裙子。 办公室有个隔间是他平时小憩用的,一张床,书桌,衣柜,淋浴间,布置简单而不失清雅。 苏含坐在沙发里,视线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纪堇年换了干净的衣服,正用风筒吹干头发。 他不穿西装,头发不用摩丝固定时的模样,就像那天纪家饭局上,有些蓬松懒散地,清秀得像个男大学生。 他拨了拨自己的额发,让吹风机吹到里层的发丝,苏含却意外发现他发际线处有道淡银色的疤痕。 从颜色来看,时间应该很久了。 “咦?纪哥哥,你的额头……” 纪堇年关了吹风机,房间一下子从机械嗡嗡嗡的鸣响中安静下来。 “以前出过车祸,缝了几针。” “这样啊……”苏含怔住。 因为爸爸也是车祸去世的,提起这两个字,她心里不免有些余悸。 纪堇年似乎并没有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的意思,转身打电话给刘明,刘明很快便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手里提着某个女装品牌的袋子。 纪堇年递给苏含:“先换上,别着凉了。” 苏含有些犹豫,她认得这个牌子,对她来说价格并不便宜,基础款的衬衫也要六七千起步。 纪堇年看出她的犹豫,主动开口道: “你上次的三千块……” “……” 她囧了一下,又问:“三千够吗?” 纪堇年笑了笑,好看的黑眸弯弯的,一双桃花眼里蕴着温柔水色。 “不够。” “还差多少?” 她在心里盘算纠结着,把这条裙子买下来,至少应该还要再吃几个月的土。 ——最近下了那么久的雨,泥土应该都还挺新鲜。 对方却话锋一转: “周末有几部新电影要上,我寻思应该有你喜欢的类型。” 苏含愣愣地抬头看他。 男人眼里染了薄笑: “还差六十,票价也是六十。不介意的话,请我看场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