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逸尘的登山靴碾过甲板苔藓时,腐臭味像无数条蛆虫钻进鼻腔。
他望着锈迹斑斑的"海神号"船徽,三年前被自己用桃木钉钉穿的缺口仍在,此刻却渗出墨绿色粘液,将整块青铜腐蚀出蛛网状的裂痕。
玉蝉在锦囊里烫得惊人,那是遇到千年道行邪祟才会有的反应。
"朱先生要香槟吗?"
穿猩红旗袍的侍应生端着银托盘从雾中浮现,杯中的液体泛着尸斑般的青紫色。
朱逸尘瞥见对方脖颈处缝合线的蜈蚣状针脚,指尖悄悄掐住袖中雷击枣木符。
突然有孩童嬉笑着撞到他的膝盖——戴着兔耳发箍的小女孩举着跑过,糖丝里缠着半截泡发的指骨。
冷汗顺着脊梁滑进后腰的绷带,朱逸尘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幻觉比预想中更凶险,邮轮残破的金属骨架正被幻象覆盖:水晶吊灯重新绽放光芒,舞池里旋转的裙摆扫过满地碎玻璃,他甚至能闻到三年前那场化装舞会的香槟酒气。
当钢琴师弹奏《月光奏鸣曲》第三乐章时,琴键缝隙突然喷出腥咸的海水。
"别碰船栏!"阿璃的警告在耳畔炸响。
朱逸尘猛然缩回即将触碰到锈蚀栏杆的手,指腹距离那些蠕动着的藤壶状生物仅差分毫。
那些灰白色的钙质外壳正一张一合,露出内部密密麻麻的牙齿。
血色高跟鞋的声音踩着心跳节奏逼近。
林婉兮从迷雾中走来时,朱逸尘呼吸停滞了半拍——她仍穿着初见时的珍珠白晚礼服,但锁骨处蔓延的黑色血管像极了棺木上的镇魂纹。
最诡异的是她怀里的白猫,瞳孔分裂成六芒星形状,尾巴末端缀着枚青铜铃铛。
"朱先生来得真巧。"林婉兮的微笑与当年分毫不差,指尖拂过船栏时藤壶们集体瑟缩,"娱乐厅正在重演《图兰朵》,您说过最爱那首《今夜无人入眠》。"
朱逸尘的舌尖抵住上颚默念清心咒。
幻象在真实与虚妄间撕扯:林婉兮耳垂的翡翠坠子确实在左,但本该戴着订婚戒的无名指缠着海藻;她身后舷窗外的月光皎洁如银,可那些漂浮的磷光分明是溺亡者的碎骨。
"林小姐盛情难却。"他松开攥着符咒的手,任由对方挽住臂弯。
隔着西装布料,林婉兮的体温冷得像刚从冰柜拖出的尸体。
少女后颈若隐若现的鳞片证实了他的猜想——这是具被"海葬鬼"寄生的躯壳。
他们穿过铺着霉变地毯的走廊时,墙纸缝隙渗出黏腻的黑色液体。
每隔七步就有一盏壁灯爆裂,飞溅的玻璃渣在朱逸尘手背割出血痕。
林婉兮哼着歌剧选段,白猫的铃铛随着步伐摇晃,每声铃响都让锦囊里的玉蝉震颤不止。
"朱先生还记得这里吗?"林婉兮突然在消防斧陈列柜前驻足。
玻璃倒影中,她的瞳孔变成竖立的蛇瞳,"那晚我们就是在这里躲过暴风雨,您用桃木钉......"
"钉穿了试图掀翻邮轮的鲛人。"朱逸尘接话时盯着她耳后翕动的鳃裂,那是海妖附体的标志。
他装作整理领口,将沾血的指尖抹在玉蝉表面。
温润的玉石突然泛起青光,映出对方裙摆下游动的章鱼触须。
娱乐厅的双开门近在咫尺,门缝里泄出的暖光裹挟着欢声笑语。
朱逸尘的太阳穴突然剧痛,识海里浮现出卦签爬向"巽"位的画面。
当林婉兮推开鎏金门把手的刹那,他装作踉跄扶住门框,掌心暗藏的驱邪盐顺势撒在门槛。
盐粒接触门框的瞬间,猩红地毯下传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朱逸尘瞳孔骤缩——盐晶没有变成驱邪应有的金色,反而凝结成漆黑的冰晶。
这证明整艘邮轮已不是简单的附体,而是被更高阶的因果律扭曲成了......
玉蝉突然在他心口烫出龙形烙印,这是遇到因果级邪祟才会触发的预警。
朱逸尘借着整理西装的动作按住锦囊,指尖触到玉蝉表面新浮现的甲骨文——那分明是古族长龙骨杖上的殄文,此刻却诡异地拼凑出戴宏宇的脸。
--- 朱逸尘的指尖在鎏金门把手上顿住。
玉蝉表面的甲骨文突然扭曲成漩涡状,识海里浮现出三小时后的画面:自己正被章鱼触须缠住脖颈,而天花板垂落的锚链贯穿了戴宏宇的胸膛。
“地毯有些打滑。”他侧身让林婉兮先进门,藏在袖中的驱邪盐顺势抹在门框凹槽。
盐粒接触木料的瞬间,几缕青烟从雕花的葡萄藤纹路里渗出——这是用尸油浸泡过的“锁魂木”,能将被杀者的魂魄困在船体。
林婉兮的白猫突然炸毛,青铜铃铛发出刺耳的蜂鸣。
朱逸尘借俯身整理鞋带的动作,将雷击枣木符卡进地板缝隙。
符咒触地的刹那,整条走廊的壁灯同时爆裂,黑暗中有粘稠的触须擦着他耳际掠过。
“小心台阶。”林婉兮的声音裹着海潮的咸腥,珍珠耳坠在昏暗中泛着磷火般的幽光。
她裙摆下的章鱼触须正疯狂抽搐,显然没料到陷阱会被提前破除。
娱乐厅的猩红幕布徐徐拉开,腐烂的玫瑰花束堆满乐池。
朱逸尘瞳孔微缩——那些本该坐着乐手的雕花椅,此刻全绑着泡发的尸体,他们肿胀的手指仍按在生锈的乐器上。
当幻象笼罩的管弦乐响起时,尸体们突然集体转头,空洞的眼窝流淌着墨绿色汁液。
“朱先生选个座位吧。”林婉兮的指甲暴涨三寸,轻轻划过他的后颈,“贵宾席能看到最完整的歌剧呢。”
玉蝉突然在他心口烙出八卦阵图,乾位对应的西北角座椅浮现血色纹路。
朱逸尘径直走向东南方的普通座席,落座时袖口扫过扶手暗格——那里藏着用鲛人泪淬炼的骨针,针尖正对着他手腕动脉。
钢琴师腐烂的指骨敲响C大调和弦的瞬间,朱逸尘突然抬脚踹翻座椅。
藏在海绵垫里的蛊虫巢穴应声破裂,无数长着人脸的蜈蚣涌向通道,却在触碰到他事先撒下的雄黄粉时蜷缩成焦炭。
“您还是这么不解风情。”林婉兮的声音从舞台传来。
她不知何时换上了图兰朵的金线戏服,头冠垂下的珠帘后,瞳孔已彻底分裂成复眼结构,“那就请欣赏特别节目——《海葬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