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骨上生出腊梅,单就这几个字也足够让人意识到这件案子和平时那些冲动斗殴或财务纠纷之类引起的谋杀案很不一样。
当载着长方形土块的卡车开回分局,自然也毫无意外地吸引了局里一众工作人员的围观,随即还罕见地有了众人拾柴火焰高的团结状态,有力气的几个男警员正帮忙把放着土块儿的铁板挪到滑轮车上,两三个姑娘又弄开了分局的两扇大门,方便他们把车子推进楼里,送进电梯,场面一时可谓非常和谐。
张尧下了车,瞧着已经摘了口罩的黎姓法医在大门那里和帮忙的男女表示感谢,无意识地撇了撇嘴——生着一张男女通杀的脸,果然很省事。
段行从车子另一头绕过来,看了看外面消停的大道松了口气:“看样子媒体那边还没得到什么风声呢。”
他们现场出得很早,忙活一通回来也才刚过八点二十。
卡车虽然拉着尸体土块儿,但上面都用防尘布好好罩挡住了,也和村里的负责人和当地派出所打了招呼。
否则一具面容损毁身体埋在土里,还无法确定身份的看起来颇具仪式感的尸体被传上网路,指不定要添油加醋成什么德行,也说不定会给接下来的侦查增加难度。
张尧想起那具无名尸体身上生长的腊梅,又想着自己在云村村长的协助下,并没有问到任何人有在下雪前一周左右的时间里发现河岸边的异样,一时之间无可下手,便示意了段行一声,说自己去得去法医工作室看看。
段行一脸犹豫地拦下了他。
张尧皱了下眉:“怎么?”
“没怎么……就是,”段行挠挠自己的后脑勺儿,“头儿,你说你知道人家但是不认识人家,那早晨那会儿怎么也没见你好好和人打招呼呢?咱们是老得和法医那头儿打交道的,这新来的工作伙伴,您多少也得态度好点儿啊。”
张尧挑起眉毛:“虹姐是因为我的态度才走吗?”
“……那倒不是。”
“那你闭嘴。”
“……”
张尧一边腹诽着“你懂什么”一边准备进去分局大厅,脚还没踏上台阶便听到了裤兜里的手机铃声,拿出来一看,是上级领导,想必是知道这次的尸体不是用裹尸袋带回来而是直接用了卡车,要找他问话,顺便商量一下可能的状况。
无奈,只好转道。
等到他寡言少语的应付完领导,又挣脱掉手头遗留的几份文书,终于溜进三层技术科的走廊,抬眼看到法医工作室的淡蓝色大门紧闭着的时候,张尧这才不自觉地慢了脚步。
他站在门外,透过门上的玻璃瞧见了在冷白色灯光下忙碌的黎锡,他旁边架着一台正在运行的摄像机,拼在一起的解剖台上摆了那具还未从土壤里处理下来的无名尸。
身材瘦高的年轻法医,此刻还无法拿锋利的手术刀,进行自己最擅长的部分,反而在小心翼翼地清理泥土,又对着展露出来的上半段尸骨进行观察,眉心压出川字,唇瓣开合解释进度,让录像机记录下工作的全部过程。
他应该略弯着腰忙了好一阵儿了,大概是这个姿势有些累人,张尧在门外不一会儿,便看到黎锡直起身舒展筋骨,对方也恰好隔着反光的门上的玻璃,看到了站在外面的自己。
黎锡嘴角拉扯起来,眼也弯了弯,抬手示意他进来。
和他很熟似的。
张尧几步不可见地咬了咬下颌,摆着一张冷酷平静的脸,听黎锡声音清爽地对自己说:“我正想说一会儿给你办公室那边打个电话,你就过来了。”
张尧瞄一眼他的神色,了然地问:“尸体上有发现了?”
黎锡点点头,指了指他才清理出来的上半段身体:“这些腊梅是插进他身体上的,埋进土里更像是一种固定扎根的作用,所以埋得不算很深,头颅这里的腐肉是被耗子挖掘嗑掉了,但是你来看他胸口。”
张尧顺着黎锡的意思去看被灰土染脏的毫无血色的男尸上半身的皮肤。
除了几处埋种进腊梅的地方,胸口的部分,大概是靠左第五六根肋骨的地方,有一处死前造成的刀伤。
刀口很宽,边缘也不齐整,像是暴力撕裂了一样。
“致命伤?”虽然是疑问句,但张尧已经基本肯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