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不敢再挨过去,也不想打扰他睡觉,翻向另一边睡去。兴许是喝醉了,不清醒的吧,怪到身上一大股白酒味儿。
唉,怎么一到赵家堡,什么都变了似的。没有温度,没有亲切。
后半夜,梦又来搅扰她。
滔天的洪水在眼前汹涌,让她眼睁睁看着一栋一栋的楼房被冲塌,瞬间散架成渣,淹没于洪流中。
一座座的青山在眼前塌陷,灰色的烟尘蒙蔽了天地,巨石翻滚着从头顶砸下来,自己一次次死里逃生,又一次次身陷险境。
她多么渴望有谁来救救她,可是整个世界都看不见一个人,蚀骨的孤单感和无处不在的危险,让她一直在绝望中挣扎不休。
当她意识到自己这是在做梦时,开始了奋力地挣扎,想要助自己脱离困境。终于,经过一次次的不懈的努力,她从噩梦中醒过来。
睡意全无的安宁看着老公的背影,听他又发出均匀的呼吸就知道他睡着了,睡得十分安稳。
没有开灯的室内光线很暗,睡不着的她盯着老公的背影痴呆地想着没有轮廓的心事。
高大的背影像一堵墙一样横在眼前,长时间盯着一看,看出了幻觉,仿佛这背影跟梦里那团巨大的黑影咋那么像呢?一样的遮天蔽日,一样的令她窒息。
她感到一阵晕眩,赶紧翻过身去,不再面向他。
这样的感觉实在令人不舒服,安宁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心态,好好的怎么自己就变得神经兮兮的了?
怎么一到了赵家堡,她就容易产生幻觉呢?不是石头变羊群,就是老公变魔鬼的影子。
是自己魔怔了,魔怔了。一定是。
第二天,小两口准备回县城。他们刚走出赵家院,二姐就把赵家伟喊回去了。赵家伟让安宁到对面的乱石坡等自己,他们的车子就停在乱石坡前面的村道上。
早晨的阳光已经布满了整片乱石坡,安宁站在石群间,倚在一块最大的石头上,举目望着对面的赵家小院。
太阳还没有照到赵家院,那里还罩在一片清冷的晨光中。核桃树的枯枝散开在薄雾中,这个时候,安宁才发现那枝丫的最高处,有一个大大的鸟巢。鸟巢里似乎有东西在蠕动,仔细一看,是一只浑身长着黑色羽毛的大鸟。
那是什么鸟呢,这么黑?
在安宁记忆中,从没有见过黑色的鸟儿。她只见过灰溜溜的小麻雀,还是小时候盆山的下雪天,看到哥哥们在雪地里抓住的,被冻僵了无法起飞的小鸟儿。
安宁总想把小鸟儿捂暖和了,再放飞。却被哥哥们,男孩子们残忍地扒光了毛,掏空了内脏,丢进火盆里烤着吃了。
赵家院里,二姐赵家英皱着眉头,一脸不可思议地对赵家伟说:
“你怎么变得这么没出息了?被一个女人收得服服帖帖的,你还是咱老赵家的男人吗?”
“二姐,我怎么了?有那么夸张吗?”
“你把她当菩萨供着,好吃的好喝的伺候着。结婚两年了,泡泡都没有冒一个出来,你也无动于衷不说,你还给她当牛做马。女人是拿来生儿育女的,不是拿来当祖宗的。你不要被狐狸精迷了心智才对。”
“我们有在看医生吃药的,医生说了她的身体没有问题,你总不能让我又离婚,再娶吧?不要着急嘛,可能像她说得那样,需要时机的,时机到了就会有的。”
“有什么不能的?她要是真的怀不起,该离还得离,难道你要为了她,让咱老赵家绝后啊?”
“二姐,没那么严重。我不想左一次又一次的离婚,我也不想跟她离婚,我们会有孩子的,我们都还年轻。”
“鬼迷了心窍了你,没出息。算了,暂时不跟你说这个。你要不想离婚,就让她好好配合家里。下星期吧她带回来,就昨晚商量的那件事情,我已经请到神婆了。”
“嗯,我会带她回来的。”
暖暖的阳光照在安宁身上,晒得她很想躺在石头上舒舒服服地睡一觉,昨晚可没睡好。
夜晚的乱石坡,那样神秘,邪魅。眼前,沐浴在阳光里的乱石坡,它只是大自然的一部分。安然的,平常的,完全是人类和小动物们的地盘。
野花儿在石头缝里野蛮生长,矮小的灌木在杂乱的石堆之间塑造出盆景一样美妙的形状。
不知名的,见也未曾见过的鸟儿落在石头上歇一歇,许多蚂蚁在石头上列着长长的迁徙队伍。
石头上的青苔湿漉漉的,脚下稀疏的小草顶着露水,灌木的叶子也是上了霜的。
蛮荒一般的乱石坡也有许多生命,也有季节的象征。
就在这时,看到赵家伟走出了院门,他脚下的皮鞋踏在石板上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安宁的耳朵里。这个人有一个毛病就是,走路脚步太重。
身体也不胖,体重也不超标,脚也不大,怎么会是走路就像一头大象一样,每一步都像重物落地一般,发出沉沉的“咚咚”声。
所以,他一出院门,脚步就把核桃树上的鸟巢震动了,那只黑色的大鸟被惊起,拍拍翅膀,从鸟窝里飞出来,飞过整栋赵家院,往北的方向而去。
还拖着一串“啊!啊!”的叫声,消失在远处的天际。
怎么会有这样的叫声?那声音好生凄凉。
“老公,那是什么鸟?”
“乌鸦呗,你连乌鸦也不曾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