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将他打发了便好,你退下吧”,薄奚伏炎面上看不出悲喜,他又翻阅着手中的竹简,不知对谁说道,“你说,他为何突然会答应老夫之前的提议”,火烛跳跃几下,“家主,有信来报,公子是七王姬赶走的,好像…”,他拧着眉,“继续说”,“公子好像喜欢七王姬,但却被拒绝了”,暗卫继续回答他。
“他眼光不错,高阳韶雪如今可是穷桑风头最盛的王姬,不过他的身份却决定了他的命运”,薄奚伏炎忽然幽幽感叹着,随即又问道,“沉安身上可有查出端倪?”
“并无,她自奚昌城便跟在家主身边,往日做的事务也是分内之事,并未见有何不妥”,暗卫恭敬的回答道。
难道真是他想多了,可他总觉得这位侍女的气度与之前有所不同,便将她放在眼皮子底下,这么久了却并未半点不妥,他按了按斑白的两鬓,并未在此事上多费心。
北地倒是晴朗的满月,今夜连雪都没下,但寒冷还是无孔不入,再加上他淋湿的衣衫,感觉更加冰冷,他手中还握着那把伞,油纸上被他捏出深深的褶皱,奚昌城的布防妥帖入微,并未半分差池,他脑海中出现了那个年幼却稳重的身影,那时候连仆从都欺负他,还是薄奚怀闻将他们喝退,给了他无比美味的食物,这便是没名分的私生子的处境。
他并无半点不耐的等着去通报的守将,月光照在雪地上亮晶晶的,“公子,城主唤你进去”,守卫恭敬的给他领路。
主位上的薄奚怀闻身着月光色锦袍,看上去还是那么温文尔雅,“家主派我来辅助城主,还请城主尽快给属下安排些差事”,路寒衣朝主位拱手道。
“不急,寒衣你才来,先去洗漱休憩,时辰不早了,明日再说”,薄奚怀闻走下来拍了拍他的肩,“你这是去了何处,竟有这么大的雨?”
“属下从东曦城来,那里的雨冰冷入骨”,路寒衣并未隐瞒与邹屠氏交好一事,薄奚怀闻的神色却忽然变得怅然,那是阿雪所在的地方,“那里可安好?”
“自然安好,邹屠氏如日中天,怎么会不好呢?如今再加上有邰氏只会更好”,他语气淡淡的,“那属下先行告退,城主好生休息”。
次日,阳光万丈,可那些雪层如大山般岿然不动,路寒衣神色飞扬的走在城中,四处都是商贩的叫喊声,卖灵果的尤其多,在这苦寒之地更是难得,有邰洹做其他事不成,敛财的头脑倒不低,他询问后才得知,这城中灵果的价格是别城的三倍,不仅如此盐粮的价格更是离谱,路寒衣嘴角撤出冷笑,若是灵果生意倒还好,有邰洹竟将手伸的这么长,这不是作死是什么。
他又在城中晃悠几日,傍晚时分,他将剑扛在肩上,剑柄处系着两壶酒,大跨步的走近薄奚怀闻的营帐,“城主,这件事我替你做了,你会保我吗?毕竟我不是薄奚氏的人”。
他拔开酒壶递到薄奚怀闻面前,“这奚昌城中的酒贵许多,不知味道是否比别处好许多”,酒香飘在他鼻尖,不由让他想起鄀都的酒馆,“有邰洹是王上派来的,若无实证可能会功亏一篑”。
“奚昌城中的物价就是最好的证据,只不过却无法证明与有邰洹有关,可雁北林却有证据,不知城主有没有发觉大司农和盐吏的人曾经与有邰里接触过,再通过家书连接有邰洹”,路寒衣将一沓纸放在他面前。
薄奚怀闻伸手挨着翻阅毕,好奇问道,“就算你知道,可这些信件可不是那么容易获取的”。
“你喝了酒我便告诉你”,路寒衣用酒壶碰上他尚未动的酒壶,薄奚怀闻拿起酒壶,清浅了抿了一口,自打回穷桑后他便再没喝过一口酒。
路寒衣看着他笑了笑,方才缓缓说道,“大司农的女儿喜好男色,我便扮作小倌,出入他们的府邸可是轻松许多,亏得我娘给我生了副好皮囊,不然肯定没这般容易”。
“这主意也就你想的出来,此事今日我便会呈报,到时候我会禀明父亲这都是你的功劳”,薄奚怀闻嘴角也有了笑意。
“我做这件事并非为了功劳,我只想得到一个身份没想到竟如此难,有时候啊,人苦苦追求的东西偏偏最是得不到的”,他靠在薄奚怀闻的座椅旁怅然道。
“哈哈哈,这世事也是怪,有些人想拼命摆脱的确是其他人求之不得的,来,喝酒”,薄奚怀闻主动碰上他的杯子,路寒衣不知他话中何意,总不能说他不想要薄奚的姓氏吧,他笑着摇摇头。
“小时候的你看起来看起来温雅乖巧,做什么事都能得到家主的夸奖,没想到你喝起酒来并不比我优雅多少”,路寒衣打趣道。
“酒这个东西既可以是雅物,也能是俗物,端看是在什么场合与什么人喝罢了,其实我并不喜欢那样,有时候我会羡慕那些自由自在玩耍的孩童,他们虽清苦却活得像飞鸟那般自在”,这话他从未与任何人讲过,路寒衣也并不知他竟是这样想的。
他嘲讽的笑了笑,“就该让二哥体味下我小时候无人管、无人问的日子,不过那种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现在想来也不是很难熬,生死面前都是小事”。
“说得好,现在我们手中握着万千人的生死,这是权力也是责任”,从他回穷桑的那一刻他就选择做回了薄奚怀闻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