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大山宛如巨龙横卧在天地之间,晨间的云雾恍若轻纱在其间流转,阳光洒落白雪覆盖的山巅,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有几缕透过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褐色的植物舒展着枝叶逐渐变得翠绿,衣着洁白的女子在旁整理着药材,凉风拂过,山林间的树叶沙沙作响,带着云雾与草木的气息。
“小姐,大事不好了,昨夜他们在踇隅山战斗,尸体都落入了咱们的灵树间,它们好像要吃了那些神将,你快去看看吧”,仆从满脸惊恐的对有邰曦说着,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有邰曦脸色大变,她知晓东夷与高阳氏在海公城打仗,却不想怎么打到踇隅山,原本只是来此躲避薄奚元焜的纠缠,哪曾想沾染上此事,她忙驱着坐骑,跟随仆从来到南山处,眼前的景象是她长这么大从未见过的。
参天的巨树将他们的枝叶交织成伞,绿莹莹的灵力将神将的尸体托举进其中,神将们的神魂及灵力顺着树枝缓慢流向灵树体内,有邰曦心中大骇,这些神将死了不要紧,可若穷桑问他要尸体又当如何?她催动咒语制止着这些灵树,他们痛苦的挣扎着,突然一只年迈的树灵缓步现身,他的肌肤如同干枯的树皮,白绿色的长发长的没有尽头。
“年轻人,你用我们培育灵果我们没说什么,这些神将尸体为我们所用你最好也别插手,就当什么都不知”,树灵言辞强势说道,有邰曦拧着眉头,这里并不是有邰氏的地盘,她只是觉得踇隅山的灵树对培育灵果有利,“你说得对,你们做什么皆与我无关,只是他日高阳来人寻找尸体你们都逃脱不了干系”。
树灵有些疑惑,“这些人都死了他们还要来做什么,我们守护踇隅山千万年这里并不属于高阳氏”,他说着又沉思片刻,“不过这里面确实有个高阳血脉的,我们无意与高阳作对,你带他回去吧”,说着他的枝叶将满身血迹的人的送到她面前,此人应当是高阳韶溭。
“他还有救吗?”有邰曦半点也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紧张的看着他了无生机的模样,树灵用枝叶挠着发顶,“我们给他饮用了神水,可他伤势太重,没有半点活人的气息,应该是没得救了,身为高阳氏的部族你该将他送回去”。
有邰曦瞪大双眼,怎么平白无故就摊上这样的差事,不过她也没得选,伸手扶过韶溭,这人看着清瘦怎么如此沉,她使着劲支撑着他,还不忘对树灵说,“这个忙我帮了,日后你们多给我长些灵果”,看着树灵点头她这才扛着韶溭放心离去。
两位侍从瞧着自家小姐带着个男人出来,忙上前扶住,有邰曦大口喘着气,“将他送到我的药房,如今我们与邹屠氏交好,能救还是要救的”,她直起腰瞧着掠过天际的飞鸟,收拾好心情也快速跟着回去。
韶雪驱着南妦朝穷桑的方向而去,原本打算去海公城的,可不知为何这次她不想再在这权力的斗争中挣扎,她只想很快见到母亲,她有些紧张与不安,不知母亲是否还认得她,不知她是否会怪罪她将勿逢城给了连山氏。
穷桑仍处于阴雨中,惜云峰看起来朦胧如梦,天地间的沉闷压在人心头,好似所有的哀愁都汇集在此,韶雪立在宫门外,思量着该说些什么,雨滴顺着发梢落入地面,远处看去只剩个孤单的身影,今日的她心中不知为何的难受。
邹屠清珩正好撑着伞四处溜达,正好今日高阳玄没来,她才能出来走走,虽然天气不怎么好,可能听见雨声,感受到万物,对她来说没有比这更舒适的了,可远处停在雨中朦胧的身影吸引了她的目光,心竟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韶雪也看到有人撑伞朝她走来,她以为是高阳嬑,便远远开口喊了声阿姐,可那个身影却好似被定在原地,随后又蹒跚地朝她走来,直到伞帮她挡住雨,韶雪这才抬头看向来人,雨水还留在她的脸上,面前的妇人笑着帮她擦着,“我的阿雪长这么大了”。
不知为何,眼泪瞬间夺眶而出,脑海中快速掠过这些年的经历,她的心终于又变得柔软起来,“母亲,我回来了”,说着她扑进邹屠清珩怀中,就像小时候那样,她轻抚着韶雪的后背,“回来了好,以后有母亲护着你”,她想起方才雨中迷茫的身影,心止不住的痛。
高阳嬑站在宫门处看着相拥的两人,并未上前打扰,而是转身回去吩咐下人煮些姜汤,这才是真正的不可分割的骨肉亲情,有母亲疼爱的孩子便是可以对抗一切的不安,如果她是真正的高阳嬑该多好,其实姜梨小时候并未体会过太多的亲情,父亲为姜氏的未来思虑,母亲生了弟弟后便撒手人寰,她既是长姐又是母亲,从未躲在母亲的怀中获得些许温情,她的鞋子踩在积水里,激起一圈圈涟漪,雨水拍打在肩头和背上,像无声的安慰,又像无尽的压迫。
午后时分,雨势更大了些,如万马奔腾从灰暗的天幕倾泻而下,窗棂对大的噼啪作响,殿中却暖和异常,因着韶雪回来,这顿饭吃的异常火热,绥绥坐在邹屠清珩怀中,嘴里塞得鼓鼓囊囊,高阳嬑也自然又畅快的笑了起来,这一刻她明白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忽然,她瞧见滕濆献的护卫在门口焦急张望,便借口去厨房看看离开殿内,屋外的凉风让她打了个冷颤,护卫焦急着压低声音道,“大王姬,不好了,海公城破,六王子及诸位神将皆战死,将军正领兵在踇隅山寻着诸将的尸体”。
高阳嬑猝不及防的有些发晕,她快速扶着廊柱,“这不可能,三弟怎么会死?高阳王可知此消息?”
守卫摇摇头,神情有些悲戚,“将军让我先将此事告知你,然后再去天岳峰报信,他怕王妃刚醒再听闻此事受不住”。
高阳嬑缓慢的点头,长久才道,“我知道了”,再次抬头已是泪流满面,在大哥和阿雪不在穷桑的时候,是韶溭与她共同度过那些艰难的岁月的,在她努力成为高阳嬑的时候,这些感情随之也出现在脑海与心间,眼看着一家人团聚,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她必须亲自去看看。
擦干眼泪,收拾好情绪,高阳嬑去厨房端着汤缓步而来,她身上带着的寒意,让韶雪警惕的看她,邹屠清珩正逗着绥绥没有发觉不妥,嬑盛着汤,低着头嘴里说着,“这几日愈发冷了,正好喝些热汤,暖暖身子”,她先盛给韶雪,后者触碰到她冰冷的手,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