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二十五这日,天地间弥漫着厚重的雾气,空气清冷而潮湿,鼻息间尽是凉意,鼻子通红的仿佛失了知觉,远处的山脉、树木、房屋,都覆盖在薄雪之下,宛如披着轻盈的银色毯子,雾气像潮水一般不断涌动,时而淡,时而浓,低垂又窒息。
东南部和北部共同围困穷桑,高阳玄听闻此消息后,独自一人坐在穷桑的惜云峰上很久很久,没有人知晓他在想什么,后半夜的冰霜让他看起来宛如雪山,饶是他们这样的人,一生的痛苦仍是多过于欢愉,也许他与邹屠清珩本本就不是同一世界的人。
“计蒙,传信给薄奚怀闻让他告诉王妃,韶溭与韶雪的事我这两日会给她交代,我不想看到她与我站在对立面”,言语在雾气中有了些许柔和。
“我这便去传信,王上早些回寝殿,您的身体方才好了些,眼下事务繁多,当注意才是”,他跟着高阳玄也有千年的时间,他知道每当他有过不去的事,总会来此待一个时辰,只是今日却是过了很久。
“无妨,我心里有数,你去吧”,说罢他又看向那些郁郁葱葱黑色的树。
流光殿中子钦坐在主位上,瞧着黑暗中仍旧流光溢彩的大殿,不知何时开始薄奚氏竟到了如此举步维艰的境况,外公与母亲为这里付出良多,可到头来却落得这般下场,从小母亲将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他身上,那时候他不明白为什么其他人都可以开心的玩耍,而他什么都要学,后来还让明安与他一起,她那么弱小,可就好似有源源不断地力量,努力的在后面追赶着他,子钦感觉整日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让他最不满的是,明安没学好的东西能轻易被原谅,等待他的却是惩罚,他也反抗过,可母亲说他是大哥。
子钦疲惫的倚靠在座椅上,现在他好像明白作为大哥的责任,母亲说的没错,只有获得至高无上的权力才能保护身边的人,这次母亲的安危全息与他了,看来云婀这步棋该动了,他正在思索谋划着,明安快步从殿外走了进来,她吩咐宫人点起烛火。
子钦皱着眉眼神不悦的盯着她,“若帮不上忙,不添乱也是好事,你来做什么?”
“大哥,有信从天岳峰送出,是送给舅舅的”,明安未曾在意他的态度,现在的她收起了所有的骄傲,瞧着子钦没说话,她将信呈到他面前继续道,“父王可能要放弃母亲,不过只要让邹屠清珩挑起战争,她便再也不能回穷桑,未来高阳王的位子是你的,父王也不会再退一步将母亲交出去”。
“你想怎么做?”子钦看完印着高阳玄印章的信,抬头看向她语气淡淡问道,“只需以父王的名义告诉邹屠清珩此事与我们无关,那么她定然发怒出兵,那时父王也知晓了她的态度,邹屠氏便再无回归穷桑的可能了”,她嘴角噙着冷笑说着。
子钦指着那印章,“这东西可不好弄”,明安从怀中又掏出信件,拿在手中朝他扬了扬,“方才计蒙去寻父王,我趁着守卫换班之际偷盖了印章,现在只消大哥帮忙将信送出便可,我现在手下没有能用的人”,她无奈的摊摊手。
子钦接过信,仔细端详片刻,将它寄给身后的暗卫,这次目光正视着她,“高阳韶雪的失踪当真与你无关?”
明安侧目嗤笑着,“当然无关,若我做这时候你们看到的就是高阳韶雪的尸体了”,她又摇摇头瞧着子钦,“没想到我的大哥竟也不相信我”。
子钦收回目光,“若换做你是我,你也不会相信,不是吗?”明安思索着认同的点头,“那合作愉快,我去看母亲了,大哥还是要做点什么”,她说完脚步轻盈的笑着离去,留下子钦眯着眼睛,看着她的背影,怎么她被关之后,脾性变化如此之大,以前只是平等的瞧不起所有人,现在她将所有的情绪掩藏在温顺之后,让人有种捉摸不透的感觉。
雪开始又沉甸甸的落下,夜风卷着雪花在空中肆意飞扬,檐下的冰柱长又锐利的悬在头顶,守卫们脸上、手上都是冻裂的伤口,浑身僵硬却依旧站的笔直,计蒙拍落披风上的雪,头也未抬的问着,“王上可在里面?”
“回计蒙大人,王上刚进去不久,吩咐不叫人打扰他”,守卫哈出的热气清晰可见,计蒙点点头,与守卫一同守在门口。
高阳玄坐在监牢外,薄奚晚云跪坐在里面的稻草上,薄奚氏的宝物总是不少的,这样的天气里,她看起来没有半点冷意与狼狈,还是如往常那般华贵美丽,只是神色憔悴些许,如同即将凋零的花,却更惹人怜爱??,她莞尔一笑,如星涟漪??,美好又破碎,“妾身之前从未想过有天会与王上这样相见,这些日子王上不愿见我,可我总挂念着王上的身体,不知送的那些补药您可有服用?”
高阳玄点点头,说起来薄奚晚云陪着他的时间比邹屠清珩多得多,神色终是没那么冷峻,“你实话告诉我阿雪与韶溭的事是否与你有关,我不罚你,就像以前你做了那么多错事,我哪次怪罪过你”。
薄奚晚云眼中有泪滴落下,“王上不相信妾身”,她眼神忧伤且心碎,高阳玄周身的气势忽然变得威严,她握紧拳头,语气哽咽着,“这次真的不是我,相信王上调查了这么久应当是知晓的,司言却是找过我,不过也是用千青黛换他与锦仪的姻缘,明安都得到赦免,我没有理由对他们出手,还请王上明鉴,莫要中了他人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