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死寂中,窗外忍冬藤沙沙作响。
喜宝内心狂流汗:装了把大的,真是装了把大的!习武苦练多年,就是为了今日朝一鸣惊人!她非要回去给家里好好描述几遍不可!!
老博士山羊须气的簌簌发抖,他也在后怕,若是真的伤了喜宝,那他的教书生涯也就到头了,青莲姑姑定会上报,那国子监也不会再有他的立足之地了。
但人都好面子,承认错误是不可能的,何况是对着这样没名没姓的小丫头,老博士快步走来,指尖几乎戳到喜宝鼻尖,他先发制人道:"好个不知礼的丫头!方才你笑什么?"
老博士的指尖干枯发黄,喜宝都能闻到一股烟油子的臭味混杂着春记蛋卷酥的奶香,叫人有些作呕。
她掏出绢帕,低头擦拭着溅到腕上的墨点:“学生为何不能笑?”
窗外的桂花簌簌落在她肩头,阳光穿过雕花窗格在她发间跳跃。
“博士讲《女诫》所言"卑弱第一",必定是有什么证据才能得出来的结论,可若女子当真卑弱,当年昭君何以安边,班昭何以续史?花木兰何以从军,这些也能看做是卑弱之人吗?”喜宝慢慢吞吞的问道,像是一个好学的学生在问先生,再正常不过了一样。
满堂哗然,几个向来怯懦的同窗悄悄挺直了腰背,小声附和道:“就是就是”,“喜宝说的有道理”,手中的绢帕不禁攥得死紧。
她们都清楚的,只是从不敢说出来。
所谓卑弱第一不过是男子为束缚女子编造的绳索。
谁小时候都会问娘亲几句为何弟弟兄长不用整日窝在闺阁里,可以肆意的出去交际玩乐,但是她们却要整日惴惴着未来的夫君不喜欢自己该怎么办,做的都是些要叫未来夫君喜欢的事情。
博士气得涨红了脸,想要拿戒尺,却发现手中空空如也,他快步走回案边,手“啪”地拍在案上:“放肆!这是先贤遗训——”
“哦....可是《女诫》是女子作的啊。既然卑弱,那也可以被称之为先贤么?”
“还是因为成功被驯化了的人说的都是有利于男子的,故而博士才称之为先贤。那博士是不是有违君子之道?”
喜宝睁大眼睛,一派的天真无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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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莲赶到的时候,芳草居里面正闹得不可开交,鸡飞狗跳,屋顶都要吵翻了。
“姑姑...”小侍女跟在青莲身后怯怯道,“这......”
罪魁祸首却众星捧月的赵喜淑女站在屋子中间侃侃而谈。
老博士那边来了七八个同僚,正对着一群学生念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原是老博士辩不过喜宝,便拉来了同僚,同僚争辩不得便又拉来了同僚,喜宝见他拉同僚,就也拉同窗,她煽动着同窗淑女,又叫人把栖霞居的华铃华佩叫了来,一同跟博士们争辩。
青莲面色不好看,这是要做什么?造反吗?!
"班昭续《汉书》时用的可是狼毫?"华铃笑嘻嘻的道,"若按《女诫》所言,我们此刻该在绣楼数金线才是。"
喜宝从书箱里抽出一卷《大朝律例》,指尖点在“女子立户”的条款上,“您看,律法都许女子立户经商,为何学堂还要教我们自轻自贱?”
“若女子卑弱,那是不是同样为户主,男户主也是要比女户主高贵?可律法却写着为人为民,当一同受律法庇护,无丝毫分别。若《女诫》真的合理,那为何都没进过律法?”
“就是就是......”
“而且,”喜宝邪魅一笑,俏皮又有一点明晃晃的恶意,“说到律法,《大朝律·殴斗篇》第七则———无故伤人者,杖二十。博士既是传道授业解惑的“顶天立地”男子,”喜宝加重语气,笑道:“自当以身作则,自去衙门领了这二十板子才是。"
“哈哈哈哈哈哈...”众淑女无情嘲笑,老夫子羞得抬不起头来,只道:“放肆!放肆!”
老博士的脸憋得通红,连话都说不出来。他毕竟是国子监里资历最老的先生,这次被一群小姑娘围攻,早已没有了刚开始的气势,再加上喜宝那一番“无故伤人者,杖二十”的律法条款,更是让他下不来台。
眼前这场吵闹简直比菜市场还热闹。青莲姑姑心中一阵头疼,她扶了扶额,目光扫过场中众人,见喜宝一脸“得理不饶人”的模样,老博士和一众同僚则气得脸红脖子粗,而周围的淑女们则是兴奋地窃窃私语,华铃华佩又看热闹不嫌事大,显然已经被喜宝的言辞点燃了情绪。
这架势跟陈胜吴光起义也不差什么了,看把她给能的。她的目光看向中间那个仿佛在发光的女孩子,轻轻摇了摇头。
“都安静!”青莲终于冷声开口,声音虽然不大,却如一盆冷水泼下,瞬间将闹哄哄的屋子压住了。
所有人都转头看向她,连喜宝也收起了有些笑容,站得笔直。
“都在做什么!其他居的来这里做什么?嫌闹得不够大么?”
华铃华佩就跟喜宝使了个眼色,默默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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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时分,喜宝臭着脸蹲在书院前院的青石板上磨墨。
她像泄愤一样,把墨磨得又浓又焦,青莲姑姑发了好大的火,罚她抄佛经,还要抄三十遍书院守则。
里面的同窗在上课,时不时的看着喜宝在外面抄书。
喜宝有点不服,怎么光罚她,为何不罚那个糟老头子,明明青莲姑姑也讨厌这些迂腐之言。
喜宝越想越气,手下的力度越来越重。
“囡囡啊,莫要写了,来吃些点心,唔给侬买了蛋卷酥啊。”一道清朗温柔的男声酥酥的传来,忽然有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
喜宝猛地转头,鼻尖险些蹭上来人的下巴——一个翩翩美少年不知何时蹲在了她身后,深青色衣袖上还沾着风尘,手里举着个油纸包,正笑盈盈地望着她。
“小修哥哥?!”